公孫朔輕咳一聲,“你這丫頭素來也不是個愛講規矩的,這會兒忽然變得一板一眼的,別說小止不習慣,我聽著都覺得別扭。”

人人都知道她是個懶散不拘的性子,被公孫朔這樣當麵指出,雲樂舒亦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一時不知該回些什麼,頂著君亦止的目光,略顯出無措。

“我弄不明白你們年輕人,若是不知道叫什麼,便依著你我的關係來叫,舒兒喚我義父,小止喚我舅父,要麼你叫表兄罷?”公孫朔噙著笑,倒有些瞧熱鬧的心態,“廢妃詔書已下,你們二人已非夫妻,你卻還是我的義女,還連著親呢。”

公孫朔仍對廢妃之事心有介懷,總覺得有些缺憾。

他到底是親眼所見,看著自己那被人傳作龍陽斷袖的外甥一頭栽在雲樂舒無意布下的情海裏,不可自拔。

鐵樹開花,是多難得一見的景象,雲樂舒如今已拋開心結,二人卻偏偏為了皇甫家那攤子事分道揚鑣。

青春少艾,自是不覺失諸交臂之憾恨有多痛徹心扉,等暮暮老矣再憶少時,那悔憾悵恨將如蛛網密織,能將人牢牢籠罩,誰也逃脫不得。

他心頭喟歎不止。

可惜啊,如此般配的兩個人,總是差了一點天時。

“夫妻”二字,聽得二人麵色乍起波瀾,雲樂舒口唇訥訥,為難地看向君亦止,又轉向公孫朔,“義父......”

她更不願二人又攀扯上新的關係,遑論表哥表妹的,一聽便覺得關係匪淺。

侍女捧著新沏的茶,輕輕放在雲樂舒桌前,微一欠身。

“樂舒——”君亦止坦然喚她,“你我是朋友,朋友之間直呼其名,有何不可?”

淡淡茶香撲麵而來,混著些許橘皮的甘澀,雲樂舒眼眸呼扇,看著那狹長雙目隱隱透出的疲憊以及澄澈目光裏的坦蕩磊落,旋即釋懷一笑,“伯堯。”

公孫朔笑而不語,欣慰地托起茶盞飲了口茶水。

“義父身感風寒,用藥了麼?今日感覺如何?”雲樂舒從袖中掏出一個鬥彩瓷罐遞與阿兆,阿兆近前呈給了公孫朔。

“已好多了,不過藥也仍喝著,這是?”公孫朔捧著那精致瓷罐,甩手一晃,哐當作響。

“您有禦醫看診開藥,我幫不了忙,隻好別出心裁,送些別的聊表心意,這是我自己熬的薑糖,有紅豆味兒的、香橘味兒的、榴果味兒的、枇杷味兒的,能驅寒,我平時沒事便當零嘴吃,也是個趣兒。”雲樂舒笑道。

公孫朔迫不及待拔開塞子,輕輕一倒,窄口糖罐叮當滾出來一顆丹紅色的圓形糖粒,“這定是紅豆味兒的。”

他放進口中品咂,哈哈笑了起來,“竟是榴果的味道,與淡淡的薑糖混在一處,味道卻很是清爽,你這丫頭有心了,煉糖熬糖據說是極費勁兒的。”

“義父喜歡就好。”雲樂舒甜甜地笑,忽然想起什麼,轉頭與君亦止道,“今日這般趕巧在義父這裏遇到你,正好有事問問你。”

公孫朔吃著糖,動作一滯,餘光瞥向身邊的君亦止,有些意味不明。

趕巧......嗯......確實挺趕巧的,幾百年都不曾來過相府的兩個人,偏偏同一時間在他府裏撞到一處了。

君亦止仍是淡淡笑著,略挺了挺身,“何事?”

“當時李鈺春受我所累受了罰,如今事過境遷,事情都過去了,你打算如何待她?”

“我已解了她的禁足。”

“那之後呢?她母家隻是商賈之家,從不行夤緣鑽刺之事,也與皇甫一黨無甚牽扯,她本人心思也單純,隻是......脾氣......她的脾氣是火爆了些,其實她最單純不過,若是你......”

她不過是覺得愧對李鈺春,想君亦止能待她好一些,或者若她願意的話,她便求求君亦止,看能不能想想辦法讓她回家與父母團聚。

她那樣率真明朗的一個人,若與君亦止兩相無意,怎會甘願留在宮裏守活寡。

這話從她嘴裏說出來,滿滿皆是做媒牽線的意思,偏她自己不覺得。

“雲樂舒——”他臉色分明無虞,聲音卻透著冷,就那麼低呼她的全名,打斷了她的話。

公孫朔嚼糖的動作忽然停了,心裏隨即冒出自己要不要趁現在先遁走為上的念頭,轉念一想,自己才是今日的主角。

義女來探望義父,作為義父,怎能把人丟在這裏自己跑了?隻好坐定。

雲樂舒隻覺他突然叫她全名有些奇怪,聽不出他言語間的慍怒。

她的想法極其理智,既然他們已無關聯,她走前能成人之美,以此酬人之恩也不錯。

至少君亦止與李鈺春在一起她尚能坦然祝福,肖嬤嬤最愁想的亦正是後宮與子嗣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