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鬆下鋪地發著柔軟的青草,草叢裏時不時能見一兩個圓滾的鬆蕈,還有卷尾巴的鬆鼠,叼著果子在樹與樹之間橫跳嬉鬧。
大佛寺中前山修建了文昌宮、大雄寶殿、地藏殿、觀音殿。
殿中供奉菩薩神仙,堂宇宏美,垂脊飛甍,鬥拱雀替,磚雕壁畫,伴著香爐煙火,大氣磅礴,壯麗威赫,猶如仙宮洞府。
屋頂轉角處簷部向上翹起,立著成排的戧脊獸,勢成騎虎,呈飛舉之勢,狀似神獸仙物。
殿宇正前方有一座巨大經幢,基座為八角形須彌座,刻有獅獸壺門及仰覆蓮瓣,幢身亦刻有《佛頂尊勝陀羅尼經》及立幢人姓名,幢頂則為上端雕有仰蓮覆寶珠的八角形寶蓋。
雲樂舒繞過那經幢,從側邊石階而下,便來到後山。
後山成排的青堂瓦舍,是僧人們居住的精舍。
灰瓦山牆,明廊通脊,掩映在暮靄煙林中。
綠蔭之下,是蜿蜒石道,環山銜水,清新自然,在此間散步,令人倍感神安氣定。
寺廟中到處都是山石鋪成的小階,雲樂舒走了一會便覺腿酸,瞧見不遠處有一座小樓台,台上懸著一座古鍾,旁邊還有個紅頂小石亭,提議到亭中小憩。
繞過迤邐曲折的一段空廊,盡頭是一麵漏花粉牆,中間開著瓶洞為門,兩側鏤著以灰瓦鋪疊鏤空的圓窗,拱起的灰瓦錯落有致地疊放,鋪成魚鱗模樣,又似波浪形狀,漏出牆後的凝翠雅景,十分賞心悅目。
雲樂舒不由得心往神馳,想去看漏花牆後的風景。
“咦,阿兆和萱兒怎麼沒跟上來?”她穿過洞門,轉身見身後空空無也,這才發現阿兆沒跟上。
她們慢吞吞的,應是顧著說話,落在漏花牆後,還未跟上來。
“幾步路的功夫,怎麼就不見人了?嬤嬤去看看,夫人就在亭子裏等,不可亂跑。”肖嬤嬤見那麵牆與石亭不過幾步距離,自己到門洞上看一眼,扭個頭也能隨時看見雲樂舒,便扶著雲樂舒上了白玉石階,才折身回去洞門處。
涼亭前後可通,由前可經那漏花牆拐至前殿山門,後麵的道口接著精舍瓦房。
雲樂舒見涼亭邊斜栽著兩株繁茂的山茶,枝葉油綠,開滿碩大如鬥的純白花朵,像是蕉萼白寶珠的品種。
她欲上前觀賞,卻忽然被人從身後捉住了手臂,她轉身,嬌嗔的話戛然斷在喉嚨裏,“嬤嬤,我沒亂跑......”
她就立在風前花下,素手微抬,欲拈花觀賞,鬢發如雲綰在身後,烏發裏嵌著一支素銀簪,身上披著一件軟綢滾白狐毛邊的披風,露出湘江水一樣的百褶裙擺。
荷粉露垂,杏花煙潤,乍然轉身,顧盼流光,直瞧得嶽暻胸口突突直跳。
經珠不動凝兩眉,鉛華銷盡見天真。
她與三年前相比,多了幾分女人的嬌媚水柔,仿佛浸泡在似水韶光裏慢慢打磨出來似的。
“好久不見。”嶽暻握著她的手,往前一步,俯身嗅到她發間的清香,聲音裏含了笑意。
“嶽暻!你怎麼......會在這裏?”她驚惶地抬頭看著他,下意識掙開他的手,踉蹌地退了兩步,臉上沒有半分喜悅,隻有震驚。
嶽暻眼神裏滿是侵略與冒犯,她壓抑住心裏的害怕,大聲呼救,“嬤......唔......”
嶽暻不以為忤,伸出手臂一把將她扯到身前,另一隻手快速地捂住她的嘴。
他一步一步逼近她,她一步一步往後避,直到被他抵在牆根,動彈不得。
“方圓幾裏隻剩下我的人,憑你貓兒叫一樣的喊聲,就算能將人喊來,你也早被我擄走,所以不要白費力氣,乖乖跟我走,從這裏往後走,是後山山門,順山而下便是渡口,上了船,你要做什麼我都由你。”
雲樂舒身上滲出薄汗,輕輕撥開嶽暻的手,試探問道,“你這個時候來圖壁,隻是為了我?”
嶽暻輕笑,坦白道,“我此番來此,所求隻你一個,別的與我無關。”
他不可能承認西北叛軍裏有他的手筆。
“嶽暻,我幫過你,你為何要恩將仇報?你抓我做什麼?”她受了驚嚇,心跳得極快,一邊與嶽暻虛與委蛇,一邊在披風下用手護著肚子。
“你幫了我,我自然要向你報恩,你看看你,九死一生去尋雲湞,他轉頭便與別的女子燕好,君亦止口口聲聲寵你愛你,不也為了江山將你無情廢黜,還讓那個派人刺殺你的女人做了皇後,與之做恩愛帝後,一做便是兩年......他們薄情寡義拋棄了你,我帶你離開這個傷心之地,不好嗎?”
他舌燦蓮花,雲樂舒卻覺不可理喻,“你當時派人送我到槐裏,又突然反悔,要蒼青、汣篙將我強行送回嶽國,不就是覺得我還有利用價值,要利用我去向圖璧索要好處嗎?如今我已是廢妃之身,你再拿我去交換利益,隻怕是選錯了籌碼。”
他既然不知道她和君亦止的事情,正好混淆視聽,勸他打消念頭。
“你錯了,從金陵往汴州,與你同船一路,我就再也沒有動過挾你市恩的心思,我想要你,雲樂舒,一個男人想要一個女人,我這樣說,你總該懂了?送你回槐裏是我做過最後悔的事情,我就該讓你留在禁宮,不讓你有機會站在這裏與我爭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