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年寫信勸雲樂舒入宮的時候並不知道她其實不是薛家骨肉,可父親和母親卻是知道的,所以薛家如今家散人亡,全是報應。
“大小姐,坐吧,咱們坐著說說話。”紫璃過來扶她。
她才認真地打量起紫璃。
紫璃與雲樂舒今日雖穿得素簡,身上的綾羅錦緞、玉簪耳璫卻是不凡,兩人舉止之間風度落落,顯然已非當日寄居薛家那般落魄模樣。
她突然又摸不清現實與虛幻,“魚兒,那年清風齋大火,你與紫璃不是......為何能來獄中探視,我......如今是亂黨遺孀,日夜受森嚴監管......”
雲樂舒聽了這話,略見詫異,“大姐姐,你不知道我便是雲氏嗎?”
她與君亦止是夫妻,來這裏並非什麼難事。
“雲氏?”寵冠後宮的雲氏?那個突然在一夜之間消失,又突然出現的雲氏?
“薛家在皇甫丹手下奔走,皇甫家幾次對我痛下殺手,此番又有嶽國在後推促另立‘皇太孫’一事,這些人全都拿我當眼中釘,大姐姐卷在這些事情之中,竟不知薛魚就是雲樂舒嗎?”雲樂舒又想,薛家豁出所有,不顧一切要扶幼兒上位,何曾考慮過薛若柳是否願意,又怎麼有閑情專門與她解釋細枝末節。
隻怕她這大姐姐由始至終也不知薛家打的是什麼主意,臨了事敗被捕,才知自己的孩子被至親拿來當了趁手的工具。
她以前隻道薛家待她刻薄是因為她本就不是薛文骨肉,可如今見薛若柳這般,才知薛家的涼薄,竟是連親生女兒,嫡親孫兒的命都不當回事。
謀逆若成,自是一榮俱榮,富貴永昌,可他們難道沒有想過,這事還有不成的風險嗎?
薛若柳非愚鈍之人,隻是有了孩子之後,愈發不關心旁的,是有一次兩次聽母親提起什麼“那外頭的孽種”“賤胚子”,也提到什麼“妖妃”“禍水”,她不知道為何母親辱罵妹妹時會夾雜什麼“妖妃禍水”之類的詞,卻也漠不關心,畢竟妹妹早已亡故。
家中父母與弟弟見她綿軟不爭,什麼都懶得同她講,等她洞悉他們所圖謀之事時,早已騎虎難下,錯過了挽回的時機。
因此被推搡著到了刀刃口,最後喪夫,入獄,亡家,自己也生死難料。
此時獲知薛魚便是雲氏,她稍一驚訝,旋即了然,“妹妹,是姐姐對你不住,你的苦難全是因我而起,若我當日不逼你入宮,想必不會有這後來的禍事。”
“大姐姐,我入宮,是為報你的恩,我永遠不會忘記大姐姐對我的好,後來這種種,皆是命,其實......我不後悔入宮的。”雲樂舒仍握著她的手,眼裏抖落星光點點,“皇甫丹攪弄風雲,竊弄威權,又與嶽國狼狽為奸,行悖逆之事,圖璧這般風雨如晦,不是你我之故,也不是孩子的錯,是他們貪欲無度。”
雲樂舒說不後悔入宮時眼裏有光冒出來,薛若柳甚至沒去聽她後麵說了什麼,下意識就問,“妹妹該是很喜歡君上吧?”
連紫璃都被她這敏銳的洞察力驚住。
雲樂舒一頓,才羞怯地笑了,“怎麼大姐姐一下便看出來了?外麵都在傳我與人淫奔,棄君上如敝履呢。”
薛若柳也笑了,笑裏似有幾分欣慰,“如何不知,大姐姐也有喜歡的人呀,再說,你這模樣又能瞞得住誰?”
倒也還瞞了他整整兩年呢,雲樂舒心裏悄悄哼了聲。
“姐姐當年被迫嫁與他,竟也生了情麼?”雲樂舒問。
薛若柳的心像被人突然捏住,沉沉地疼了起來,“他是個很好的人,隻是心軟,又寡斷,妹妹,終是我對你不住,他也對你不住,那年,若不是他莽撞,母親她也不會對你作出那樣的事來......”
雲樂舒正想說過去的事情她早已不計較了,薛若柳又顫聲道,“妹妹,從前薛家苛待你,誆騙你,算計你,讓差點你不明不白為這毫無血緣的一家子橫死宮中,後來......薛家甘為奸佞走狗,暗中與你為難,如今更是聯合外朝通敵叛國,為患圖璧......由始至終竟沒有一處值得寬宥,我們母子是罪人,是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