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若柳又露出往常慈母的笑臉,伸手把孩子抱住。
下一刻,卻毫不遲疑地將手中尖刀刺入懷裏那柔軟的小小身體。
方才皇甫明月那把解腕尖刀不知何時到了她的手中......
她抱著孩子,身上血汙斑斑,孩子身上也全是血,臉上神情既悲慟又決絕,更有一絲釋然。
她努力轉頭想看雲樂舒一眼,終究不支,隻緩緩闔上雙目。
日夜折磨、無盡無休的愧意,終於能因此消減一分,赴死這一刻,她心裏是安詳的。
薛錦瘋了一刻,很快清醒過來,撈起身側一把刀攔擋飛箭,翻身上馬,馬蹄從屍體上橫越而過,衝破了士兵的防線,揚長而去。
君亦止踏著滿地鮮血,奔到雲樂舒身邊,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心裏餘驚未平。
“大姐姐......”她顫聲喚了一句。
可薛若柳再也不會回應她了。
“舒兒,咱們先回宮,你受傷了!”君亦止抱起她,就要往回走。
“把大姐姐母子與君亦榮葬在一處吧。”她貼在他胸前,手緊緊摟在他溫暖的脖間。
獄丞已與大理寺的獄卒和守衛開始料理現場的屍首,汪越山立在一旁等君亦止示下。
“便依你,將薛若柳母子與廢太子合葬一處。”君亦止看向薛若柳,心中也大受震撼。
那母子相擁而亡的慘狀無論在誰眼中,皆是驚心駭目。
汪越山頷首,命人小心收斂薛若柳母子的屍體。
經過皇甫明月身邊時,君亦止蹙眉,抬腳繞開了去。
青石板路上又響起馬蹄疾奔之聲。
“阿璃,阿璃......”眾人在一片忙碌中偷空抬頭。
原來是那成日將兒女愛妻掛在嘴邊的北平王......
君亦遠見滿地橫屍,血流如河,自己皇兄抱著雲樂舒臉色青白,兩人身上亦有血跡,卻怎麼都找不見紫璃,隻差沒哭出來。
有兒有女為人父的人了,一點小事便作如喪考妣之狀,這般驚慌失措,實在有失體統。
君亦止看了隻覺心煩,低頭柔聲哄道,“舒兒,忍著疼,咱們回宮。”
君亦遠看雲樂舒似是無虞,湊了過來,“樂舒妹妹,阿璃與你一同來的大理寺,她無事吧?她在哪裏?”
雲樂舒指向身後的馬車,“應該無事,她久不習武,沒來得防備,被黃煙迷暈了,你接她回府,記得再讓大夫給她瞧瞧。”
“好,我曉得了.......”君亦遠這才鬆口氣,捂著胸脯奔向馬車。
兩兄弟倒是涇渭分明,各自的女人各自關心,別人的女人是半句不提。
回宮路上,君亦止與雲樂舒相偎坐著。
他看著她撞得烏青的額角,雪頸上血珠凝固的傷痕,從她袖中輕輕拽出藕色的羅帕,眼裏盡是戾氣。
“竟讓薛錦逃了!”他口氣冷鷙,手上的動作卻很輕柔。
他拿羅帕替她擦拭脖子上斑駁未晞的血跡,想起身中數箭、死不瞑目的皇甫明月,仍不解氣,“那毒婦死不足惜。”
他簡直不敢想,若方才那尖刀切膚再深半寸......
“這傷不礙事,你方才要是真來換我,我隻怕真要自絕當場,你怎麼關鍵時候反昏聵起來,他們拿我要挾你,必是有所圖謀,彼此牽製還能拖延些時間,我在他們手裏暫時也無虞,你要是落在薛錦手裏,會是什麼後果你就沒細想過?你要是出點什麼事,叫我怎麼辦,叫你的臣民怎麼辦?你......你真是嚇壞我了......”她亦心有餘悸,看向他的眼神滿是責難。
這話雖叫人感動,君亦止卻仍一怔,“我與你眼色,你竟沒瞧見?”
“汪越山布下弓箭陣,隻等我聲東擊西,將你與亂黨分開,準備伺機出手。”難怪她方才見他趨近,眼底會流露出那樣驚駭的情緒。
原是關心則亂。
雲樂舒愣愣地瞧他。
這便是陰差陽錯,死裏逃生了。
他眼神一軟,緊緊把人抱住,有種大難逢生的餘悸,“總歸你平安無事,否則你又叫我怎麼辦呢?”
“定要厚葬薛若柳,謝她救你,也謝她成仁取義,不叫賊黨陰謀得逞。”他喟歎一聲,引得雲樂舒思緒飄飛。
那樣髒心爛肺、自私無情的薛家,怎麼就能養出大姐姐這樣好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