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國禁宮
太極宮中,四角燃著羊角燈,瑩亮的燭火鋪撒在男人矯健的身軀上。
男人凝眸,專注地看著捏在自己指間的一塊拇指大小的昆侖玉。
那昆侖玉質地純淨,玉表細膩不足為奇,奇的是方寸之間,藏納天地無限。
修長的手指翻轉玉身,嶽暻微闔雙目,大抵可見其中天然而生的紋理,錯落的紋路無意堆積出一幅畫。
畫中有連綿丘穀與山川,峰尖高嵌金烏,恰逢一片煙雲籠繞其間。
天然所致,卻比人工雕琢還要更加和諧美妙。
嶽暻偶然發現這玉石玄機的時候,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送給她。
這玉除了送給她,再無更好的去處。
丘山和雲......
是他牽強附會還是天意暗喻,誰又說得準呢?
他將玉握在掌心,喚來慎懷與流川,“孤想去槐裏一趟。槐裏警戒,你先命人遞表過去,就說孤聽聞圖璧君上親臨槐裏,想表屬臣之心,恰日前打下胡潃,特來獻禮。”
“圖璧正忌憚嶽國,雙方局勢未明,王上此時前往,萬一圖璧動了殺心......王上要麼,再等一等?”慎懷不解。
流川也道,“正是,況且我嶽國如今何須再仰人鼻息,此行也不是非去不可。”
“不必多言,去安排便是。”嶽暻緩緩抬眸,望向流川,“那個叫薛錦的,不是一直想要見孤麼,把人帶來吧。”
......
嶽暻要來槐裏朝見,無論消息是否屬實,自皇甫叛亂一戰後便嚴陣以待的槐裏民眾與士兵,均暗自鬆了口氣。
以嶽國今時今日的地位,肯主動詘身來訪,還白紙黑字表順服之意,百姓想不到,雲樂舒也想不到。
“說是得了一箱上好玉石,聽說咱們來了槐裏,特地跑來獻禮的,我怎麼覺得他有點兒上趕著了?”雲樂舒抱著小元旦,眉眼間盡是輕輕淺淺的考量與猜測,連君亦止遞了一盞茶過來都沒瞧見。
按理說,眼下兩國態度不明,雙方皆心存忌憚。
這當口,嶽暻實在沒有理由這樣做。
公孫朔剛到槐裏,正好聽說此事,聽聞嶽暻還帶了寶物貢奉,亦是不解。
幾人原本都疑有詐,嶽國那邊卻道此行不過嶽暻及隨從二人,絕不帶兵入境。
如此,越發叫人看不懂了。
公孫朔飲了口茶,撫了撫胡須,“槐裏戒備森嚴,官兵巡邏頻繁,四處捕形跡可疑之人,還限製城門出入,短期內尚可安撫民心,可時間久了,往來貿易阻滯,貿易不暢,民心漸生不滿,嶽暻既主動獻納,有表臣服之意,便見一見,也趁機看看,嶽國對圖璧的態度。”
“舅舅說的是。”君亦止應了聲,目光卻越過院中的牆,看向頗具北方特色的鬥形屋頂。
“也可能他們也覺得咱們圖璧是百年大國,哪怕因一時的蕭牆之禍有損國力,到底也似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所以不敢輕易撕破臉吧?”雲樂舒捋了捋兔頭,騰出手喝茶,看著君亦止緩緩道。
人都會不自覺地傾向於自己願意相信的結果。
“明日且看看吧。”君亦止臉上的思慮之色比雲樂舒的還要深些。
雲樂舒鬆開兔兒,將手悄悄送進他垂放在腿上的手掌裏,稍一磨蹭,與他十指相扣。
他回過神,朝她溫柔一笑。
君亦止已經很努力在當一個皇帝,也宵衣旰食,不曾有過半刻懶怠,拚盡全力維護家國安定。
她知道他在氣惱,也在自責。
可她想告訴他,圖璧這半片疆土的飄搖不定,不全是他的責任。
“出門這些日子,你足足瘦了兩圈,我去小廚房煮些麵條或熬點粥給你,好不好?”她這一趟,收獲頗豐,下廚捯飭幾樣簡單的吃食已經不在話下。
君亦止點頭笑道,“好,勞煩娘子了。”
“義父,沒嚐過我的手藝吧?您可一定賞臉用一些。”雲樂舒放下兔子,也笑了。
公孫朔嗬嗬笑了聲,忍不住揶揄,“活到這把年紀,可算是沾了這小子的光了。”
“姐姐,萱兒幫你擀麵去。”君亦萱迫不及待站起,開始卷袖。
“好,走吧。”雲樂舒拍了拍粘在身上的兔兒毛,拉了阿兆便往小廚房走。
翌日,嶽暻果真抵達槐裏。
滿城煙雨朦朧,桐花如雪,便是荼蘼花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