迤邐車駕自嶽國禁宮恢弘的三出闕而入,一直往北闕宮殿深處去。
寶殿如山,攢尖金頂,簷牙刺天,棟角連雲,仍是數年前模樣,隻是彼時心境大有不同。
車駕在一處山水園林停下。
“依王上之意,賜娘娘居吾鄉山房,請娘娘下車歸置。”入宮後,流川到太極宮給嶽暻回稟,換了慎懷親自接引。
雲樂舒沒想到,嶽暻竟將她安排在老嶽君晚年大興土木,費資千萬為蓼妃修建的江南園林裏。
園林入口那恢碩的刻著“洞天福地”的魏碑石匾,不知何時被換下,換作一木匾,用婉約小篆寫著“吾鄉山房”四字,“吾鄉山房”與柔和的小篆配在一處,很有幾分燕爾和樂的味道。
屋頂鳳形相風被晚風吹得微微旋動,簷角的風鈴叮鈴作響,伴有鶯啼燕語,流水濺石的清音,是江南水鄉特有的景韻。
雲樂舒在眾人擁簇下入園,第一次踏足這虛造出來的南方水鄉。
園中依山傍水,錯落立著富麗堂皇的屋室樓閣,水榭亭台藏綴在幽深秀麗的園林之中,屋室明廊通脊,雕牆峻宇,園林中古樹參天,富麗天然,其間景致之變化無常,開合有致,隨處可見奇異花草,品種稀貴。
可奢靡破費營造出來的一片幻境,非驢非馬,不倫不類。
她心裏的煙雨江南,根本不是這樣的。
“奴婢、奴才恭迎舒貴妃娘娘回宮,娘娘萬福金安。”
正屋門外宮女太監伏跪兩側,齊聲行禮。
雲樂舒稍頓一瞬,在紫檀木雕花椅上坐下。
“娘娘還不知,早在娘娘入宮之時,王上已頒下聖諭封娘娘為貴妃,賜封號‘舒’,王上為解娘娘鄉思,親自督工,命人將吾鄉山房修葺翻造,希望娘娘感王上用心,在此住得舒心。”慎懷躬身道。
雲樂舒隻撫了撫鬢,“我累了,想沐浴更衣。”
慎懷麵不改色,將門外跪著的其中幾個宮人喚了進來,“薛芳、含桃、飲露,娘娘多日奔波,一身風塵,快伺候娘娘沐浴更衣,晚膳時分王上會過來,蒼青,吾鄉山房的戍衛便交給你了,可再別疏忽誤事了。”
“奴婢遵命。”
“是。”蒼青頷首起身,帶著宮衛太監退下。
竟全是熟悉臉孔。
“娘娘一應衣食住行,均已安排妥當,若有旁的需要,差人到內府取用便是,晚間王上要來,還請您準備一番,奴才先行告退。”慎懷站在她麵前,看她臉色蒼白,神情落寞,也知她心裏大抵不好受,與她行禮後便離開。
好歹曾是一國皇後,且與圖璧君上恩愛有加,一朝淪落敵國,落得個身不由己、寵棄由人的命,心裏自是煎熬。
“娘娘身上曾患寒疾,王上特意令人在吾鄉山房內引了一處湯泉,方便您隨時療愈,請隨奴婢前往沐浴。”薛芳向前,伸手要扶雲樂舒。
阿兆厭惡嶽國人,先她一步扶住雲樂舒,“還是奴婢來吧,嬤嬤前頭引路。”
門外來了個宮衛,道蒼青有事要交代阿兆,向雲樂舒要人,阿兆不放心地看著薛芳幾人,不大願意。
雲樂舒道,“她們皆是故人,別擔心。”
含桃飲露連連點頭,“貴妃娘娘數年前曾來宮中做客,那時便由我等伺候,阿兆姑娘放心,我和飲露姐姐會盡心伺候娘娘的。”
薛芳也道,“蒼青大人如今負責吾鄉山房內外防戍,咱們這裏進進出出都要經過他,娘娘初來乍到,處境不易,阿兆姑娘輕易先別落人把柄,給娘娘添麻煩。”
阿兆也才發覺今非昔比,在圖璧時,娘娘專寵,上無太後管製,下無嬪妃作梗,宮裏宮外,從無需看別人臉色,她是皇後的侍女,從來橫行無忌,哪怕言行無狀,君上看在皇後娘娘麵子上也不會與她計較。
她頓時索寞起來,抿嘴看了雲樂舒一眼,垂頭與那宮衛出了正屋。
薛芳重新扶過雲樂舒,心頭百感交集,輕輕喚了句,“貴妃娘娘。”
雲樂舒勉強一笑,“薛娘子......”
故人相見,她卻連寒暄幾句的心情都沒有。
大抵薛芳幾人都知她的愴痛和悲哀,隻默默帶她前去沐浴更衣,不敢貿然多嘴惹她煩心。
從湯泉池回來,晚膳擺了一桌,她搖頭說不餓,也不等嶽暻來,兀自回帷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