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來,她忍得太辛苦,恨,怨,怒,惡全湧了上來,像一缸即將滿溢的水,敲碎了第一道縫,轟然炸開。
“孤予你旁人不可及之愛寵,賜你前人未有之尊榮,尊你喜惡,投你所好,把所有旁人沒有的,孤覺得珍貴之物全捧來贈你,你就如此不屑!你簡直不知好歹!”嶽暻自認對她一貫耐心,此刻見她眼裏全是厭惡與不屑,恨不得把這油鹽不入的女人掐死眼前。
到底還是忍了下來。
哪怕她言行無狀,哪怕她目空一切,哪怕她視他如敝履,他還是舍不得殺她,他還是渴望得到她的愛......
“嶽暻,你很擅於拿捏人心,你知道我怕什麼,便拿來作伐,卻還要裝得深情大度,虛偽的假道學一個!”
“你想激怒孤,想尋死?那不能夠......孤告訴你,你若敢自傷自殘,孤立即揮軍踏平圖璧!立即叫人梟你兄長首級!”
“水大漫不過船,手大遮不住天,你終有一日會遭反噬,嶽暻,你不可能一直順心順意。”
兩人言語衝撞,反唇相譏,卻分不出勝負。
他拿她沒辦法,她同樣擺脫不了他。
他一隻手按著台麵,手背青筋暴起,瞋目切齒,一副極度忍耐的模樣。
“王上。”蒼青疾步而來,低聲與他說了什麼,他倏然瞥雲樂舒一眼,臉色愈發難看。
“好得很!”他扔下幾個字,怫然而去。
他人一走,阿兆與薛芳急忙從假山後拾級而來。
阿兆上前扶住她,左瞧右瞧,連聲問,“娘娘,他有沒有把你怎麼樣?你還好嗎?他對你作甚了?”
階下有幾個宮婢欲上來收拾一地狼藉,被薛芳叫退,“不必伺候,這裏我來收拾。”
宮婢於是退了回去。
薛芳道,“阿兆姑娘慎言,王上視娘娘若頷下之珠,不會對娘娘動粗的,地上都是碎瓷,先扶娘娘坐下吧。”
阿兆點頭,正要扶雲樂舒坐下,她卻掙開,神魂恍惚地衝到山石前,徑直踏入池中。
薛芳驚住,第一反應便是以為她要尋死,但見那池水隻沒到她小腹處,她又俯身在水中一通摸索,才想起方才嶽暻將那鐲子擲入池中的事情。
“娘娘,奴婢與阿兆幫你尋那結心扣,池水涼,你先去換身衣服,別著涼了。”她嘩啦下水,要將人拉上岸。
雲樂舒隻是搖頭,眼眶滾著淚,不肯上岸。
阿兆一怔,很快猜到方才二人為何爭執,連忙一起入水幫忙尋物。
那池水引自山泉,果然冰涼,三個人在水裏搜尋,衣裳裙裾沾了水全濕透了。
好不容易才將那兩截殘鐲尋到。
三人偷偷去換衣,薛芳囑咐道,“娘娘,這鐲子好生收起來罷,若叫王上看見了,定是留不住的。”
雲樂舒將那細細兩截結心扣放在掌心看了又看,終是拿了帕子裹起來,藏到梳妝台上的妝奩裏。
......
嶽暻知道雲樂舒能輕易撩動人心,也深知沒有男人能在見了她的美貌後能做到心如止水、夷然自若。
犰偍見了她,定然心起邪念。
但她如今是他名正言順的妃子,他話裏話外也無不在強調她在他心裏的位置。
犰偍那廝卻置若罔聞,頻頻挑戰他的底線。
昨日強行入內,冒昧衝撞了雲樂舒已使他不悅,今日竟然敢再度登門,儼然一副挖牆腳的姿態。
他氣急,卻不能在當下與他撕破臉。
再三思量想出妙計,又喚來慎懷交代一番,而後,坐等爾瑪來人。
果不其然,夜間犰偍便來向他請辭,道族中出了點狀況,需要回去處理,他自然欣然應允。
犰偍匆匆離去,據說還特意繞道吾鄉山房想與雲樂舒道別,卻聽說雲樂舒身子不適無法見客,隻好悻悻離去。
嶽暻心中煩悶,喚人送酒進來,自己提了酒壺牛飲。
幾壺烈酒下肚,他開始目眩神迷,看著殿外蒼茫天色,又想起她涼薄口吻,心裏像堵了團棉花似的,鬱鬱難解。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千方百計得到手的,是連他自己都沒料想到的、一場專為他量身定製的熬心之戰。
他馳騁沙場,橫槍躍馬,打過無數場硬仗,然而任何一次慘烈的血戰拚殺,都不及這場兵不血刃的無形戰爭來得艱難。
在人世摸爬滾打廿八載,他蟄伏謀算,再難的事情都能在他手下尋到破解之法,他從未覺有什麼是他得不到的,無非是付出多少心機和成本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