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黃昏,依舊不見人來,雲樂舒送走鄺之妍後,忙與阿兆出去尋人。

宮門的守衛道午時雲湞夫妻便已入宮,入宮時並無異樣。

雲樂舒一路問了數人,都言未曾見到人,心急如焚。

最後還是宋太後宮裏的一個小太監匆匆找到她,她才知出大事了。

“貴妃娘娘,令兄得罪了太後娘娘,現下被拘在內獄,奴才偷偷聽見太後娘娘與賢妃娘娘說,要處死您兄長呢。”小太監將事情始末大致說罷,卻不馬上離開,眼風掃了掃雲樂舒身上為數不多的幾件首飾,臉上浮起諂媚的笑容。

阿兆心中唾罵不止,幽幽看他一眼,不得已從腰間取下當時雲樂舒在槐裏贈她的那枚玉佩,塞給他,擠出笑,“有勞公公,今後若還有這樣的事情,還請公公及時告知。”

“這是自然,能為娘娘效力,奴才不勝榮幸。”小太監觀前觀後,快手將玉佩塞入懷中,才笑眯眯離去。

“嶽暻未歸,我先去福寧殿請罪,阿兆,你速速去請王後娘娘。”

王後是宮中唯一能幫她的人。

福寧殿

宋太後輕撫已被妥善上過藥的額角,額角醜陋的傷與銅鏡裏媚態極妍的一張臉格格不入。

她美眸淩厲,怒氣未消,死死看著鏡中的自己,幾乎咬牙切齒,“她要跪就跪去,兄妹二人驢一樣的脾氣,哀家不敢拿她怎樣,處死她那白丁兄長卻是綽綽有餘,他今日動手推搡於我,害我破相,定他個犯上之罪,量王上也不會多加置喙。”

賢妃雙手交握立在她身後,“太後娘娘惜才之心被他這般糟蹋,如此不識抬舉,著實要狠狠教訓一番,隻是臣妾聽聞王上一直對您豢養男寵之事耿耿於懷,今日是您偶見雲湞,覺得傾蓋如故,想邀其共譜琴曲,才引出來這後頭的事情,隻怕事情傳到王上耳中,會生誤會,況王上將那雲湞奉為上賓,還請宮中醫士為其治眼疾,太後娘娘再氣也不能這般殺了他,惹王上與您添了嫌隙。”

還好醫士道她為觸柱所傷,雖破皮流血,養些時日便不致留疤。

宋太後想起禦園外與雲湞相見時一幕,目光轉柔,心頭怒火緩緩熄滅。

倉促一眼,便作驚鴻之影。

白衣公子,光風霽月,容姿極絕,蒙著雙目風采卻不減半分,像昆山片玉,又似山顛碎月,俊美無雙,卻偏偏帶著種破碎之感,讓人忍不住想靠近嗬護。

她閱男無數,儀觀、身姿、氣度在他之上的,根本沒有。

見多了奉承討好的嘴臉,竟覺得麵對她的挑逗勾引還能堅定心誌,始終維持疏離高潔之態的男人如同滄海遺珠般難得。

她略有失控。

這樣的男子,殺之,是她之憾,是世間之憾。

她收了處死他的念頭,卻氣不過他對她的獻好視若無睹,甚至不屑一顧。

“死罪可免,卻不能讓他好過,他骨頭硬,便賜十杖,再讓他夫婦受幾日牢獄之苦,這事便過了。”

賢妃殷勤地接過宮人手裏的茶,捧到宋太後麵前,“太後娘娘睿智,如此處置,合情合理,那舒貴妃在外頭跪著,您欲如何處理?”

宋太後抿了口茶,淡薄一笑,“王上都對她扔在一邊不管不顧,哀家管她作甚。”

此時門外有人來報,“太後娘娘,王後娘娘與小殿下前來求見。”

賢妃與她輕輕搖頭,“太後娘娘今日受驚,哪有精神接待外客,王後此時來定是來為雲氏求情,太後娘娘心裏已有章程,卻也不好做得太明顯,不如稱病,讓王後去佛廟為宋太後祈福抄經,如此王後也無暇來福寧殿叨擾。”

宋太後心裏亦不耐煩聽王後廢話,點頭道,“還是賢妃思慮周到。”

賢妃從側門出,遠遠瞥過一眼福寧殿外跪著的女人,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角。

脊背挺直,跪得端正,那女人身上有種與生俱來的清高與崢嶸。

她與其他人一樣,很討厭她那副芒寒色正,水潑不進的姿態,卻也暗自豔羨,由衷欽佩她輕輕巧巧便叫嶽暻這樣薄情之人為她牽腸掛肚。

龍潛之月,嶽國位朔北,寒風凜凜呼嘯,賢妃仰頭望天,灰蒙蒙一片,竟似要提前下雪了。

她歪頭與身側宮婢耳語,“這幾日叫人多關注王上那邊的反應,若有動靜,立即告知本宮,內獄即刻就要行刑,待行刑完畢,你以太後名義,送些‘藥’過去,太後那邊我自有應對,做得隱秘些,別叫人看出端倪。”

漢白玉石階上,女人靜默伏跪,衣衫單薄,身影異常纖柔,端跪的姿勢卻猶如滄海浪潮裏一座燈塔,肅穆而堅定。

賢妃深深看她一眼,快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