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芳知道阿兆身上那塊昆侖玉的來曆,但若是扯一個無傷大雅的謊言能讓雲樂舒的日子好受一些,何樂而不為。
嶽暻摩挲著手指上的玉扳指,沒有說話。
“娘娘她心地純善,並非鐵石心腸之人,隻是性子強硬了些,王上逼得太緊她反而心生畏懼,王上前些陣子對娘娘百般包容愛護,娘娘對王上的態度也軟了許多,奴婢們瞧著王上與娘娘,也瞧出了恩愛夫妻的影子來......”薛芳百般調解,可謂不遺餘力。
嶽暻抬眸看向薛芳,心底水波亂湧,全因她方才那席話裏毫不起眼的“恩愛夫妻”四個字。
“哪怕結心扣被人收去,娘娘也隻說知道了,並不像從前一樣撲奔著要去尋回來,奴婢想,娘娘大概心裏是想清楚了一些事情,隻是王上步步緊逼,她透不過氣來,才使性兒強著。”
薛芳絮絮叨叨說了許多,嶽暻竟就立在風中,靜靜聆聽。
“那奴婢去給娘娘取藥了。”薛芳話盡,福身行禮。
嶽暻頷首,若有所思回了太極宮。
......
雲樂舒入嶽以來從未出席過如此盛大的國宴,她也不願意赴這場對她來說猶如油煎的盛宴,可嶽暻心胸狹窄,她若不去,他免不了又要發瘋。
嶽暻發起瘋來,她到底是怕的。
宴席上會有各國王公使臣,有的甚至是她從前身為圖璧皇後曾接見過的熟悉麵孔,她要承受眾人各異的目光,還要裝作若無其事......
總之,不是一件易事。
不過還好,圖璧婉拒了嶽國的邀請,她至少不必麵對以敵國妾妃身份與鄉梓故舊寒暄的尷尬場麵。
吾鄉山房中,宮婢們汲汲忙忙,為她熏香理裳,梳妝綰發,佩玉戴金。
她麵色淡然,接過薛芳遞過的止痛藥一飲而盡,又以清茶漱口,拿帕子輕輕壓了壓唇角。
宮婢取來熏籠上香氣縈繞的雲霏妝花緞織彩寶花立鳥紋錦衣,小心翼翼伺候她穿衣,一邊感慨琳琅鎮織出的碧光錦精美絕倫,一邊抱怨熏衣的小宮婢瀆職怠工,熏出來的衣裳都蓋不住貴妃娘娘身上的藥味。
雲樂舒抬眸看向那委屈的小宮婢,淺淺一笑,“我這一身藥味是醃入了味的,怎麼都蓋不住的,不是你衣服熏得不好,別放心上。”
小宮婢聽了這話,眯著眼對她笑,“奴婢曉得了。”
薛芳目光慈愛,提醒道,“王上在外麵等了好一會兒了,娘娘披上氅衣就出去吧,別叫王上久等。”
多好的姑娘啊,心裏頭再怎麼荊棘叢生,總還會收起尖刺,向身邊低微的人們開出善意的花朵。
雲樂舒嗯了一聲。
薛芳替她攏攏毛領,試圖遮住雪頸上斑駁的痕跡,而後披上氅衣,細致入微地係上衣帶,又塞給她一個暖烘烘的湯婆子,“娘娘揣好。”
嶽暻坐在金頂墜銅鈴的紅輜車中等了又等,忍不住從車上下來,往裏走去。
園裏花枝燈樹合,隔壁帷房工匠還在叮叮當當引渠動工,而雲樂舒正在次間梳妝更衣,他聽著房中宮婢嘰嘰喳喳聲聲誇讚貴妃宛若天人,隻是站在園中靜靜地等,心頭難掩期待。
門內嬌娘袨服華妝,豔溢香融,緩緩梳妝,門外郎君望穿秋水,卻不敢責新妝晚成。
“娘娘,雪才化,小心足下濕濘,別摔跤......”
嶽暻心頭一跳,見宮婢如潮,擁著梳雲掠月的一個女人,啟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