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若是她,隻怕想盡辦法都要逃走,管他什麼家國安危,他不仁她便不義。
而雲樂舒那樣清高之人,卻願意被囚在這裏,受人嘲諷,看人冷眼,在異國他鄉度過這漫漫餘生。
她其實不信雲樂舒會輕易移情,否則早在數年前,就該留在禁宮當嶽暻的妃子。
這種想法讓她莫名對雲樂舒產生了一絲憐憫。
她思緒飄飛,沒防備紫狐突然從桌角鑽出來,一時嚇得花容失色,險些尖叫出聲。
才摒去心頭雜念,鄭重再與雲樂舒行禮,“貴妃矢詞胸襟,浩蕩萬裏,這份恩情,沈棠雨舍身亦相報。”
“但願是你我多慮了,我可沒想承你如此重的恩情。”雲樂舒摸摸紫狐,沒看她一眼,轉身便往外走。
話語輕忽,背影窈窕,曇花一樣高潔的氣韻,卻深藏功與名,讓人不由得有種高山仰止之感。
......
華音殿裏琴音沉吟,迂回從窗欞透紙而出,殿外無人值守,雲樂舒與薛芳站在階前,猶豫要不要在此時闖進去。
“娘娘,殿中似乎並無異常,咱們要不還是回去吧,太後娘娘本來就對您頗有微詞,這般進去攪擾太後琴興,隻怕要將她徹底得罪。”薛芳隻要想到雲樂舒在福寧殿跪了一整夜的事情,便覺得後怕。
雖然嶽暻寵愛雲樂舒,但宋太後畢竟是嶽暻的生母,得罪了宋太後,若宋太後真想拿雲樂舒整治出氣,嶽暻也不可能事事護著,雲樂舒少不得要受一番排揎和磋磨,一不小心,可是要出人命的。
並且,她打從心裏認為雲樂舒實在沒必要為淑妃去冒這個險。
“若是我置之不理,我會像後悔沒有早日低頭求嶽暻放我兄嫂歸家那樣後悔今日的袖手旁觀,我不想因為我的一線猶豫,就毀掉一個人的一生。”雲樂舒目光閃爍,看著她,聲音悲涼種透著堅定,歎息著向她解釋自己為什麼願意趟這趟渾水。
薛芳這才明白她心中所想,便摸摸她的手,歎道,“娘娘的心就是太軟了......”
沈琅渲的琴斷斷續續,調不成調,雲樂舒蹙眉聽了會兒,推門而入。
華音殿開闊,雖是峻宇雕牆,擺設卻極少,殿中四麵明亮窗牖,四角還置高幾琉璃燈,很是光明洞徹。
正中的主座空空如也,階下正中彈琴的位置卻是不像話地擠了兩個人。
雲樂舒定定看向麵色尷尬又強作鎮定的沈琅渲和他懷裏打扮得嬌花一樣眉眼嗔怒的宋太後。
沈琅渲被宋太後逼著親自上手教授彈琴指法,不得已和太後接觸甚密,突然被人撞見如此場麵心中難免羞惱,卻還是大鬆了口氣,忙借機放開了太後的手。
青白不定的臉龐上滿是如蒙大赦的慶幸。
雲樂舒看著這一幕,便忍不住在腦中構想當日兄長受宋太後褻玩時的畫麵,心裏又酸又澀,臉上閃過幾分愧疚。
華音殿中雖沒有第三個人在,隻有宋太後與沈家公子兩個人,卻也沒有將門上鎖。
雲樂舒心下猜測,宋太後可能真的並無在此行事的意圖,不過是借學琴吃吃年輕郎君的豆腐罷了。
“臣妾給太後請安,願太後萬福金安。”雲樂舒收斂情緒,神色自若,含笑與之行禮。
薛芳隨她恭敬行禮。
開啟的門扇湧入光亮,光滑的地磚反射出剔透的光影,雲樂舒穿著鵝黃色高領毛圈的襖衣,裙擺是迤邐的雪色,腳下踏著光和影,像降臨人世的仙女。
無暇絕豔的一張臉,飾以幾分薄淡的笑意,沈琅渲怔然半晌,心道自家姐姐與這位貴妃比之,竟然相形見絀了。
“不懂禮數的村婦,竟不通傳就擅入,沒瞧見哀家正在學琴麼?快給哀家滾出去。”宋太後坐直身子,微微聳肩,收回放在琴弦上的手,怒目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