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曲多為悠遠淒清,沈琅渲指下溢出的音韻輕快,卻不吵鬧,令人耳為之清寧,心為之歡喜。
小宮婢們都聽得如癡如醉。
雲樂舒卻不知不覺紅了眼眶。
她在想念常常彈琴給她聽的另一個人,他也擁有一手神乎其技的琴技,他甚至能單手彈奏出美妙琴音,他的琴聲能撫慰她的所有不安與驚惶。
沈琅渲琴音時而緊湊時而靈動,而後慢慢沉穩,像涓涓細流,淌過心間。
一曲畢,沈琅渲起身,朝雲樂舒深深鞠躬,“此曲名為《長記髫年》,表達的是我與阿姐童年時光裏值得惜取的美好之處,既是對兒時的回憶,也是對將來未至種種的殷殷期盼,期盼一切欣欣向榮,期盼細水長流,凡事皆值得期許,琅渲也借此曲祝願娘娘日增月盛,萬事遂意。”
雲樂舒側過臉,與他點頭,“多謝。”
送走沈琅渲,她屏退眾人,走到那架古琴麵前,忍不住輕輕摩挲。
她不擅琴,常常是君亦止彈琴,她以笛相和,也算琴瑟和鳴,她深深記得他閑坐彈琴,含笑看她的模樣,指下躍出的琴音,如同珠玉落盤,星雨墜海,每一音都能在她心頭濺出波浪。
她極力想壓抑自己回想過去,可沈琅渲那首琴曲卻在心頭瀠洄不去。
百靈山的美好歲月,與君亦止的繾綣時光,她二十幾年來所有的快樂都悄悄地從她封閉的心裏發出芽來,再次占領她的意識高地。
她現在太不快樂,所以從前的每一分快樂才顯得那麼珍惜,那麼讓人懷念。
她好想知道,他如今在做什麼呢,他可有另立新人,他是否想過要來見她呢?
越想心中越是煩悶,她抄起博古架上一盆金枝玉葉,信手往窗外擲去,金和玉落入淺池中,聲響略顯沉悶,不如瓷器來得清脆響亮。
她又拎起個釉裏紅的四方樽,扔了出去。
薛芳送完沈琅渲,回來向她回稟,“娘娘,淑妃已將沈郎君送出宮了。”抬頭看看天色,又看看她落魄惆悵的模樣,問她,“該用午膳了,奴婢給娘娘做一碗鮮蝦餛飩吃好不好?娘娘上回吃過的,還誇讚皮薄餡鮮,比那蓴菜鱸魚羹還鮮美。”
她輕輕嗯了一聲,又拿起手邊物什擲出窗外。
用過午膳,蕭才人帶著年禮要來賀她,她心情不好,不耐煩再像從前一樣婉言拒絕蕭才人的討好,直接讓小宮婢去將人打發掉,“告訴蕭才人,賢妃空出來的位置,她若真想要,去求嶽暻也好,去求太後也罷,總之別來煩我,吾鄉山房做不了她的主兒。”
她陸陸續續扔了不少東西,擲瓷的遊戲對她來說並不枯燥,不同質地,不同大小,不同形製的東西,落在水裏,沉入池中,亦或者砸在池畔石頭上發出的聲音各有不同,她沉迷於鑽研聲音與聲音之間的細微差別,一琢磨,一日光景便這麼過去了。
酉時時分,嶽暻來接她一同去福寧殿參加團圓家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