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公主(1 / 2)

段天涯離開千秋殿那會時辰尚早,可待他們穿過大半個洛京回到東郊院子時,天已全黑了。

爺倆就著屋中簡陋的木案而坐,分外沉默。

案上擺著一匣子,裏頭放著根百年人參,正是段天涯今日從宮中帶回來的。李梧從他口中得知李重烈的病體未愈,便命人賞賜了此物。

可也僅此這麼一根人參了,左右不過都是件打發人的玩意。

宮中花銷用度不菲,上等人參鹿茸一抓一大把,李梧平日隨手賞賜給宮人的,許是都比這個分量重。

李重烈盯著這禦賜之物許久,眼神失了光,再看麵前的油燈都有幾分晃眼。

“啪”的一聲——

段天涯突然重重地合上了那匣子,撐桌而起,要將這東西丟到柴房去一起燒了。

李重烈卻反手冷冷地扣住了木匣,隱忍地擠出幾個字:“段叔,這是禦賜之物。”

段天涯慍色難忍:“什麼禦賜之物!女帝心機深沉,更是冷血的鐵石心腸,傻小子還看不出你親娘是在誅你的心?”

李重烈緊抿著薄唇,麵色陰冷,沒有答話。

段天涯苦笑道:“說到底,皇帝還是最天底下威風的,所有人的卑賤死活都得看她一人的喜怒!四皇子在朝堂上妄議邊軍,又當街挑釁滋事,不過是被訓斥幾句,可她又是如何對你的?要不今日是四皇子捅了這簍子,隻怕她對懶得打發你。阿烈,我們白費了這些的功夫,不過是空算計一場——”

“朝廷還沒討回邊軍戰敗的債,何況子不事親,她待見我才稀奇。”李重烈這話不知是在安慰誰,沉聲說:“段叔,眼下我們在洛京勢單力薄,自身難保,不可心急。”

段天涯歎了口長氣,滿腔的憤懣又化作了忡忡憂心:“阿烈,就算你我能在洛京長久地忍辱負重,可邊軍又能忍到幾時?周充這些年不止在西南斂財,朝廷撥給漠北的銀子,有多少流入了他的囊袋,最後都成了那草包皇子收買人心、豐盈黨羽的本錢呐。沒有錢,莫說是修理兵械,連給重傷士兵的藥材都無從添購……寒冬已過,草原的馬又得長膘了,下一次北羌進犯,侯爺他一人要如何抵擋啊?”

李重烈飲了一碗冷酒下肚,人反倒異常清醒。

漠北邊軍遭受不公已經多年。此戰大敗究根結底,便是由於軍中銀子的窟窿填補不上。

他曾答應伯父,回京後若有命活下來,必得先為漠北邊軍查清這些年的舊帳爛帳,還邊軍將士一個公道。可他真到了魑魅魍魎的洛京城,發現此事遠比設想的更為艱難。

李重烈吐出冷冽的酒氣:“有一人,或許能幫我們。”

“誰?”

“蕭挽。”

段天涯一愣,搖頭覺得不大靠譜:“這個蕭挽不是君子。女帝一直沒有立儲君,為此,大公主和四皇子兩方勢力一直在明爭暗鬥,他們私下也一直在想辦法拉攏蕭挽,可他都不為所動。聽聞此人深得女帝信重,卻獨占高位,不與朋黨,他憑什麼幫我們?”

……

蕭挽剛出宮回府沒多久,正慵懶地斜倚美人榻上打了個嗬欠,身後的兩名婢女又給他重新梳了個舒適的發式。

內閣首輔身居高位,並不都是風光無限的,成天料理萬機、殫精竭慮也倒罷了,總還有推不掉的應酬。

蕭挽褪下朝服,簡單收拾一番後,便又坐上了馬車。穿過幾條街,最後車子停在了公主府門口。

今夜大公主李懿庭設宴款待群臣,賓朋滿座,就差蕭挽一人了。

“本宮還以為蕭閣老又不來了——”

李懿庭見到蕭挽,麵上帶笑,舉盞先起了身。

滿座的賓客也紛紛站了起來,其中有幾個年紀可以做蕭挽太爺爺的,皆都不敢怠慢,顫顫巍巍地躬身笑臉相迎。

“微臣參見公主,見過各位大人。”蕭挽渾身上下打哪兒看都是光彩體麵的,這種場合下自是如魚得水:“公主矜慈,可總愛打趣在下。要不是每次朝中有要事,公主盛情,我是舍不得推卻的。”

李懿庭笑了笑:“蕭閣老肯賞光公主府便好,快快請坐。”

這位大公主同蕭挽差不多年紀,近三十而未嫁,看著雅莊淑靜,可她一心全撲在朝政上。而她也確實有些手段,而今吏部與禮部當中多是她的鷹犬爪牙,若不談地方勢力,她在京中未嚐不能與四皇子一黨分庭抗禮。

除此之外,她還在府上養了諸多年輕好看的男孩子,用以尋歡作樂,或是送給達官貴人們。

此時,一白嫩纖瘦的男孩走過來給蕭挽沏了一杯酒,有意無意地貼著他的肩,討好說道:“蕭閣老,這是上好的黔春酒,請慢用。”

蕭挽修長的指把玩那白瓷酒盞,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