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這時候都要入冬了,今年的天氣還是反複無常,將軍府的桂花樹遲遲不見動靜,後院池子中的荷葉又稀奇古怪地抽出了新花苞。
下朝後,王梁同周充在府上花園信步閑談。
王梁憂心道:“這賬在內閣擱了那麼久,這幾日又沒了動靜,不知真是公事多被耽誤了,還是他們另有打算。”
周充抓了把魚食喂魚:“內閣想查,就由他們去查。”
“內閣那幫文臣查賬是外行,要隻是賬麵上的數字,自是經得起他們折騰,畢竟審計司這些年也不是白拿咱們好處的。”
王梁緊跟上前,又遲疑說:“下官是擔心,三皇子眼下在京中,他與大公主姐弟要好,又入了太學院,如今他在京城也算是能說得上話的人了,若是他前去跟內閣揭發這其中的賬目有問題……”
周充望著他默了片刻,又啞然失笑,“你以為皇上不知道嗎?”
王梁陡然一驚:“這,莫非皇上一直都知道兵部的賬……”
兵部按例每年要給漠北撥發一千五百萬兩白銀,可真正運到邊軍手中的輜重與糧草不達這個數。
換做別的將軍,一來揭發昭告,二來跟朝廷求情討錢。
奈何鎮遠侯盧慎之是個硬骨頭,手頭再緊也要勒緊褲腰帶打仗,不願跟李梧服軟求情。李梧也有意用錢來牽製盧慎之,便幹脆在此事上裝聾作啞,看他自個硬撐著能撐多久。
——才鬧成了如今的僵局。
這始終都是一場君臣之間的較量。
周充的手搭在掉了漆的欄杆上,默了半分,又說:“總之,他們查不出這錢的去向,就掀不起什麼浪。”
王梁:“可將軍,要是內閣真動手查了,以蕭挽的才智與手段,怕是不好搪塞過去。您看,我們是不是得預備著些?”
周充舒長地歎了一口氣,自嘲道:“這間老宅經久未修,我連行軍皮壺都不舍得換個新的,別人都說我周充是裝窮,不知我是真窮。天下蒼生蠅營狗苟,最不缺好財之人,洛京雖不至於貪墨橫行,可你門下總能找出幾個來,就丟給內閣玩玩吧。”
王梁繞了個彎才想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不由一怔:“是,下官這就去辦。”
待王梁走後,周充又看起了那池子不合時宜的新荷苞,眉間還是添了一分隱憂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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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學府的杜瞿老先生上了年紀,講起課來總是絮絮叨叨,跟他胡須一樣又長又臭,過了晌午才下課,底下學生們的肚子都餓得直叫喚。
李重烈倒是不餓,將書攤開了放在臉上,看起來已養了一個早上的精神。
仇騰過來碰掉了他鼻子上的書,催促道:“走走走,吃飯去,這挨千刀的杜老頭,餓死小爺我了!”
經上次蕭挽一提醒,李重烈便找機會跟仇騰這家夥搭上了話。
沒想到仇騰這小子還真是個“沒心眼”和“自來熟”,誰待他好,他便與誰親近,關鍵李重烈這條命還是他親哥救回來的,很快就主動與他稱兄道弟起來。
仇騰的兄長仇勝是太醫院的新貴,時常替皇上診脈,仇勝又與蕭挽關係匪淺,仇家在洛京也算一小個望門,太學府自是無人敢得罪這位小爺。見仇騰與李重烈熟絡了,其他太學生於他的態度也緩和了不少,至少這幾日再沒人扔鞋要趕他出太學府了。
“困,還不想吃。”李重烈慵懶地撿回那本書。
仇騰:“好兄弟,你說你成天在課上犯困,也不見得你真睡過幾次!上次先生抽我答題,還是你將條子偷塞給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