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叔清摸著長須,得意洋洋的詢問道。
方重勇無語,他怎麼可能知道這些套路!
“告訴你吧,朝廷根本不知道,也不指望知道,更不可能每年都派人來核實。朝廷的人,隻會問一下,今年的賦稅收上來沒有,跟去年比如何。
如果比去年多,那麼考評自然不會差,誰會去在意,這些賬冊是真的還是假的呢?
現在我以蜀地邊鎮不穩需要軍需為由,在賬麵多收了一成,將來有天災人禍,還有下降的空間,你懂個屁。
告訴你,本官實際收稅隻收了九成,將來還可以往上提!”
鄭叔清得意洋洋的炫耀道。
他不算是個老硬幣,但絕對是個老官僚,對朝廷裏的套路很熟悉。鄭叔清實際少收,賬麵多收,這一來一去就有兩成的浮動,足夠他應付各種突發情況了。
至於為什麼可以如此,那是因為整個賬冊就是個黑盒,朝廷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情況。
“所以……這些全都是假的咯?”
方重勇麵色平靜問道,他早就看出貓膩來了,隻是希望鄭叔清能確認。
“那些你不用知道,你隻要想辦法幫本官撈錢就行了。”
鄭叔清賣了個關子說道,內心的誌得意滿已經寫在臉上。
隨即二人陷入尷尬的沉默之中。
“使君,其實吧,這辦法說簡單也簡單。”
方重勇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夔州挨著長江,水運發達,銅錢容易搞到手。使君可以在夔州收銅錢為租庸調,然後秋收時用府庫裏的錢購買荊襄與江南的糧食,並鼓勵用銅錢贖買徭役。
而荊襄與江南糧價低,秋收後各地大戶都要售出陳糧。
若是官府大規模采買,則必定底價拋售。如此一來一去,隻怕可以省下不少財貨。使君用這些糧食為租,再拿銅錢去蜀地購買蜀錦,運到洛陽換取普通的絹帛為調。
至於庸,全部收銅錢,以開辟山田的名義讓罪囚參與,又剩下一筆錢。
多管齊下,如此一來,財貨不就慢慢來了麼?”
方重勇雙手攏袖,十分正式的對著鄭叔清深深一拜說道。
嗬嗬,搞錢嘛,這還不簡單。參考前世養老金入市盈利的辦法,官府參與壟斷買賣,那還不賺得盆滿缽滿?
方重勇對此非常自信。
然而他看到鄭叔清一臉鄙夷的盯著自己,那表情似乎極為輕蔑。
“神童果然就這點小聰明啊!”
鄭叔清忍不住唏噓感慨道,失望之情溢於言表。
“使君怎麼說?”
方重勇滿是不解詢問道,他不覺得自己的辦法有什麼不好的,畢竟自己前世都用爛了。這是積累了千年的智慧。
“不知道應該稱讚你有李相(李林甫)之能呢,還是應該罵你不自量力的好。”
鄭叔清長歎一聲道:“夔州地少人多,從很早開始,租庸調就形同虛設,官府賬冊造假成風。我初到夔州時,便想改變這種狀況,但一段時間後本官發現,是我錯得厲害。”
原來還有這檔事,方重勇微微點頭道:“願聞其詳。”
“夔州乃蜀地與荊襄咽喉,扼守長江。除了是兵家必爭之地外,亦是商賈駐留,囤積貨物的轉運之地,這便是朝廷在夔州設立夔門江關的原因之一。”
方重勇繼續點頭,等待下文。
“此處之民,以船為家,販貨運貨捕魚,所得之財,勝過耕田數倍。民風浮躁,以錢為命,寡廉鮮恥。為搏大錢而不惜性命者比比皆是。就算有田,也多半種麻以編製昂貴的麻布,此乃夔州特產,暢銷蜀地。
這樣的百姓,又怎麼可能老老實實交租,又怎麼可能安心種田。同樣是一尺布,他們去買蜀地運來的布匹,比自己辛辛苦苦編製特產麻布交租要劃算得多,這些人又怎麼可能執行官府的稅令?
再者,夔州還特產白猿,猛虎,烏鬼等物,難道讓這些山民去山中抓老虎抵徭役麼?”
鄭叔清無可奈何的說道,滿肚子苦水,如今卻要跟一個少年郎傾訴,也真是難為他了。更別提還要跟監察禦史方有德這種頑固不化之輩周旋,那種讀死書拿著死命令去辦事的二貨,表麵上清廉如水,連兒子都隻有一個仆人,吃不好穿不好的。
可他的危害性,一點都不比大貪巨貪要小。若是讓方有德來治理夔州,想必夔州百姓會衝擊府衙把那位給打死!
“所以,使君是讓夔州百姓交錢,然後用這些錢官方出麵集中采買蜀地的布匹,荊襄的糧秣?”
方重勇一臉震驚問道。
“不然呢,你以為如何?此乃李相之策,你這個黃口小兒也能想到,心裏有幾分得意吧。”
鄭叔清沒好氣的說道。
方重勇一點都不得意,心中滿是苦澀而已。
他發現自己不僅沒找到近路,反而變成了一個小醜。
又一條快車道被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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