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膚黝黑,胡須頭發已然花白的張九齡,雙手攏袖對著李隆基行了一禮說道。
“嗯,那江關之策如何?”
李隆基平淡問道,心裏似乎想著別的事情。
“新年休沐之前,各地都要彙報這一年本地民情與收入。那時候,便可以將此策廢除。如今很多人已經聽從了鄭叔清的安排,更換了漕船。若是中樞廢除通關新法,隻怕那些人亦是心中憤憤不平,難免生出事端。請聖人裁決。”
張九齡亦是有條不紊的說道。
他想得很清楚,這件事已經變成了爛賬,如今群情激奮之下,做得越多越錯。不如把鄭叔清交出來平息爭論。人亡政息,鄭叔清不在夔州了,爭議頗大的夔州江關新政,必然也無法維持。
到時候,讓時間把這一出鬧劇衝淡即可,朝廷不必做多餘的事情。
“哥奴,你怎麼說?”
哥奴是李林甫的小名,從稱呼上就看得出來,如今李林甫已經比張九齡要得李隆基的信任與親近。
“夔州江關之策,可以在運河河道推而廣之,至於鄭叔清如何,微臣無法評置,一切由聖人定奪。這是微臣整理的夔州江關新政,請聖人過目。”
李林甫雙手將奏疏交給高力士,李隆基讓高力士假模假樣的閱覽了一番。實際上,他們早就知道夔州江關發生了什麼,現在的一切都是在走過場。
皇帝雖然富有四海,但可以直接使用的錢,卻未必有外人想象那麼多。
前幾年的時候,李隆基遇到大唐首富王氏兄弟,直言王氏的錢財比他還多,這並不是一句自謙的話,而是實實在在的訴苦。
國庫的錢,要走戶部的賬目,不是李隆基想怎麼用就能怎麼用的。
李隆基內庫的錢,來自各地的進獻的貢品,還有打仗上繳的戰利品等等。很多東西並不是錢,不能直接使用,特別是其中不少東西還不好直接脫手變現。
比如說王羲之的墨寶,貴不貴重?那肯定是無價之寶。
但李隆基要是想賣,誰能買得起,誰又真的不怕死敢買?
類似這樣的東西,李隆基還有很多,他有時候覺得自己像是個抱著金飯碗要飯的乞丐。
因此,夔州江關的那四十萬貫,或許國庫不看在眼裏,但對於李隆基來說,就是他今年和明年的零花錢了!國家怎麼怎麼樣,邊關怎麼怎麼樣,那又如何?
國家富強了,也得讓他這個皇帝感受得到才行啊!邊關打了勝仗,他不一定能直觀感受到,那股新鮮勁過了就沒了,李隆基本人也不可能去邊關巡視。
但是手裏要是有四十萬貫錢,能夠想怎麼花就怎麼花的話,那日子可就滋潤了啊!
李隆基覺得,張九齡與滿朝大臣喊打喊殺的要把鄭叔清給辦了,這不是給他這個皇帝添堵麼?
把鄭叔清辦了,誰來給自己撈錢?
“力士,你以為夔州江關之策如何?”
李隆基不動聲色的暗示道,這是他習慣的套路,讓高力士出來代替自己說話。事情成了是自己的,敗了是高力士的。
高力士會意,慢條斯理的說道:“時日尚短,難以判斷。不如等明年上元節後再議。若是查辦鄭叔清,難免人亡政息,極為不妥。”
張九齡和李林甫都知道是怎麼回事,高力士本身沒有什麼意見,他的意見就是李隆基的意見!
“既然如此,請聖人下詔書,平息朝野爭論。”
張九齡對著李隆基行禮說道,他其實不太在意這件事,在最近暗流湧動的長安城內,這是一件最不起眼的政務了。如今風暴漸漸在形成,不知道多久會變成狂風暴雨。
張九齡整日憂心忡忡,完全沒有精力顧得上夔州的“雞毛蒜皮”。
李隆基所寵愛的武惠妃,一直在醞釀廢掉太子李瑛!而李隆基雖然極為寵愛武惠妃之子李琩,但確實暫時沒有廢太子的打算。
武惠妃如此動作,不由得讓人想起了當初那個武媚娘,沒錯,武媚娘正是這位武惠妃的姑奶奶。太子李瑛也很懼怕武惠妃得手,武氏一貫的優良傳統,不說也罷。唐代女子幹政層出不窮,從武媚娘開始,後麵又有韋氏,太平公主,真是把人神經都搞麻了。
李隆基越是寵愛李琩,就讓李瑛等人越是不滿與懼怕。
張九齡已經聽說了某些宮裏的事情,但他作為力保太子李瑛,勸說李隆基不要廢太子的“支持者”,也不確定李瑛等人到底在謀劃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