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三人出去了,聽鳳方道:“我是真沒想到,你生個氣竟能生這麼久。早些年我還想著要來尋你呢。”
“我生氣那不是理所應當的嗎!是你負了……”琅華猛然扭頭,惱憤的視線卻在掃過聽鳳時略微一滯。
他欲言又止,咬牙冷哼一聲,別開臉道:“你是不是得先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方才那人是誰?”
“這裏是你的幻象。”聽鳳此時似乎恢複了些力氣,直起身來,略略仰頭看他,“現世已過了數百年,如今的我隻存在於你的幻象中,那人是我的轉世。”
琅華眉間緊蹙,一語不發,卻是終將視線移到了聽鳳麵上,示意他繼續說。
“他們無意間誤入了你的幻象,須得你放下執念,破了這幻象他們才能離開。”聽鳳道,“他們是這麼說的。”
琅華居高臨下地審視了聽鳳片刻,眼神柔和了些,來到聽鳳身邊坐下。
他一手在聽鳳身後抬了抬,複又握拳放下,噴出一股鼻息,冷哼道:“你說謊成性,以為我還會信你?”
“我都快死了,騙你有什麼意義?”聽鳳笑了笑,側首捏著琅華的下巴使其側過頭來與之對視。
不知是否因為距離足夠近,那一刻他的目力仿若已然恢複,卻是淡漠得像在看一個陌生人,“方才那位雖是我的轉世,但他不會愛上你的,生生世世都不會。”
琅華微愣,“……什麼意思?”
“我決定放下你,但人的感情難以自控……”聽鳳此時看上去已病態羸弱至極,麵色蒼白到仿佛隨時都會消失,卻因太過清瘦,顯得眉眼愈發硬朗深刻了,令得他整個人看起來有種淩厲與病態結合的俊美。
琅華的視線落在他淺色的唇上,拇指撫上他的唇角,輕輕摩挲著。
聽鳳眉間一蹙,收回手,往後仰了仰,掙開他的手,神色淡然地勾了勾嘴角,“所以,我剝離了對你的情念。”
琅華的手僵在空中,眼中情緒變了又變,先是難以置信,繼而徹底被慍怒填滿。
他攥了攥雙拳,憤然起身,背對聽鳳咬牙道:“那你還來做什麼?”
聽鳳笑道:“來做什麼?自然是來看看你念了我幾百年後深陷執念的窘迫模樣。據說你在這幻境中構築了無數幻象,每一個幻象裏都是你我的曾經,而我死前的那段經曆被你潛藏在角落裏。是不願承認我是因你而死麼?”
琅華沉默片刻,了然道:“所以,你恨我。”
聽鳳靜默片刻,忽然大笑起來,眼角笑出了淚。
他急促地且艱難地呼吸著,勉力撐著身下石墩滑坐到地上,又捂嘴咳喘了一陣,才怒紅著雙眼看向他:“我不該恨嗎?十年,對於一個我犧牲了一切想要守護的人,卻足足十年對我不聞不問,哪怕我死在暨望崖他也不會知道。難道我不該恨?!你可知道我這些年經曆了什麼?我本是天資極高的修士,因為你,我被他們生生剜去靈核,斷了修仙之途,又被他們數次拷問,落下一身傷病……”
琅華聞言,心中大為震撼,猛然回身在聽鳳跟前單膝跪下,一手貼上他的胸膛,眼中震驚之色再難掩藏,“……他們剜了你的靈核?”
聽鳳冷眼看著他笑了笑,在一片五光十色的光影中,周身浮上一層幾不可見的稀薄黑氣。
“我怕他們找到你,卻又盼望著你能出現在我麵前,我終日被這矛盾的念頭折磨,幾近崩潰。在暨望崖的這些年,我日日都在自問,這麼做值得嗎?我等了你十年,十年你都未曾出現,我沒有時間再等下去了,我隻想在最後的日子過得輕鬆一些,隻想在我死的那刻,能閉上眼……”
“你別說了!”琅華忽而揚聲打斷了他,貼著他胸膛的掌心泛出金色微光。
他喃喃道:“傷病我能治,靈核據說也是可以修複的,待我治好你,再尋法子……”
“我已經死了。”聽鳳道,“你都知道的不是麼?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存在於你的幻象中。”
琅華垂眸一語不發,掌心金芒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