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江小姐,來跟活著的小孩打交道嘛!”】
離開溫泉旅館並繼續往西邊走,最快捷的方法是走直線。於是佐江毫不猶豫地翻上屋頂,一路踏著瓦片,腳下輕盈無聲。
晝夜交替的傍晚,大概是旅館最繁忙的時段。
住滿普通客人的西邊院子裏人來人往,很是熱鬧。因為旅館全處通電,燈泡將夜晚照得連院中的積雪都變成了橘黃色。即便如此,為彰顯風雅,女招待們還是踮起腳尖,抻著和服袖口,一個一個點亮了簷角的氣死風燈籠。
風經過院子,各種影子四下裏繚亂搖曳。穿著深藍茶羽織的佐江幾乎與壓下來的夜色融為一體,悄無聲息經過客人們頭頂,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隻是在翻越最後的牆頭時,佐江條件反射般暫緩了片刻動作,踩著牆頭側臉看到坐在廡廊簷下的小彌生。
之前陪著這小姑娘的女招待準是去招呼客人了,小彌生抱著金紅蹴鞠自個兒坐著,無意識地仰頭看天空。大概她也沒想到會這樣看到佐江,神情傻呆呆的。
佐江下意識想要皺眉,杏壽郎的話卻突然響在耳畔。
——佐江小姐,來跟活著的小孩打交道嘛!
原本要堆起的眉,不由自主地抻平了。想象著杏壽郎笑著同她點頭,滿意地說“嗯嗯,就是這樣”的聲音,佐江甚至勉強朝小彌生笑了笑。
不知為何,小彌生看起來神情越發呆滯了。
“……”
佐江麵無表情地將收回視線,輕輕一跳,翻下牆頭,腳尖落地時整個人已經躍出很遠了。
她迎著風來的方向,走了很長一段時間,泠泠作響的河仍在身畔,天色卻已經全黑。
而風漸漸小了。
風變小對其他人來說或許是件好事,但對她的刀來說恰恰相反。佐江有些擔心地看向刀。
從離開旅館開始就一直保持著始解狀態的朔風,在與一陣微風擦肩而過後,“嗯哼”一聲。佐江當是朔風有所發現,結果就聽她的刀說:
佐江:“……”
她的刀自顧自地說下去:
佐江斜了刀一眼:“你的任務是尋找散發出可疑氣息的活物,不是預報天氣。”
她的刀立刻接口問,
佐江似是被問住了,沒有立刻作答。
她的刀並不著急得到答案,繼續發散思維:
佐江插嘴:“日輪刀。”
她的刀從善如流地改口,接上之前的話,
佐江輕輕“嗯”了一聲。
“……你一把刀哪來這麼多深刻的問題啊。”佐江先是吐槽了一句,想了想又老實作答,“我認為他們不算活人,但依然活著。”
真要這麼分析的話,才不像。更像。
“誰知道呢?我對他們沒什麼想法。”佐江說道,“隻要竭盡全力斬了就行……我或許該借把日輪刀。”
朔風直接威脅道:
……你一把沒長腿的刀往哪兒離家,往哪兒出走啊?
佐江無言以對,隻能悶頭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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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來勢洶洶的夜晚格外寒冷。
香奈惠很清楚,這絕非自己的錯覺。在凝冰的擴散聲中,她努力平複著呼吸,卻無法抑製不斷加快的心跳。
香奈惠已經記不清自己在城外這片鬆林裏,與鬼纏鬥了多久。隻記得自己在灰蒙蒙的雪雲下拔刀追近,這個鬼聞聲回頭,眯著寫有“上弦”與“弍”的眼睛,向她露出高興的神情時,天色才剛剛黑下來。
而如今天空已經完全昏暗下來,明明沒有月亮也沒有星光,鬆林的積雪依然竭盡全力映亮了四周,也讓上弦鬼的身影至今沒有從香奈惠視野中消失。
她追蹤這個鬼已經超過了一年,今天卻是首次與他麵對麵。
根據香奈惠與妹妹一起搜集到的情報,這個走哪兒吃到哪兒的鬼連吃人都挑剔得很,獨有一份“挑選食材”的標準,隻肯對著年輕漂亮的女性下嘴,而且絕對會吃得幹幹淨淨。
男人以及長相不及他標準的女人,不管有多健康、多生機勃勃,他都不會嚐一口。
但這並不代表這他不會隨意傷人。
去年年初這個鬼逗留在某處港口,夜晚出來覓食時被一個青年翻譯撞見。
那個姓津石的青年翻譯大概是想救人,卻沒想到人沒救成,反而讓自己在逐漸變冷的血泊中躺到了天明,直到被聞訊趕來的香奈惠與忍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