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卷載。
寶曆十二年四月,莫家軍奉旨率兵北伐,於關前受厥兵雁門之圍。
次月,燕敬宗頒寫罪己詔,接連廢朝多日。四方人心大悅,士卒皆感泣之。
同年六月初八,燕敬宗抑鬱成病不能下床,宦官張三等伺機殺死燕敬宗,偽造遺旨,迎敬宗嫡子燕知天入宮為帝。
同月,絳王燕知行發動政變,率禁衛軍入宮殺死張三並軟禁新帝燕知天,複黃袍加身登基稱帝。改年號為"念成",天下大赦。
念成元年,新帝大興土木修繕鳳鸞宮,欲迎莫將歸來。
至今日……
乃,念成三年,隆冬。
又是一年落雪。
從西北方刮來的冷風似知曉城內千家萬戶的掛念,卯足了勁兒的呼嘯嘶吼。帶著鵝毛般的大雪瘋狂亂舞,交織成鋪天蓋地的雪幕。
燕知行身披狐裘,負手立於窗前,凝視著窗外蒼茫的一片麵露憂愁。
即便穿著的再多,也難抵內心的如至深淵的冰寂。
他已經快要記不得自己等等待了多少個春秋日月,卻始終不見邊境傳來消息。
派去的援兵也如石沉大海般,渺無音訊。
虛無縹緲的等候,讓他心焦得快要發瘋。
他有多少次想親自帶兵前往北疆,可他走不得也不能離開。
朝廷內外血液才剛被換洗,大大小小之事都需要他來主持。
直到真正坐上了這個位置,燕知行這才懂得何為身不由己。
金頂殿,朱漆門,同台基。
捆綁住他的不止是身軀,更鎖住了那顆肆意隨性的心。
阿念……
朕在等你,求你一定要平安歸來。
“報——北疆急報!”
隻見一名太監跌跌撞撞的闖入堂內,腿和雙手顫顫巍巍地抖個不停,仍努力作出淡定的樣子在堂前拱手參拜。
燕知行並未在意小太監的失禮,激動地快步行至其身前,“可是小將軍有了消息?”
“回…回陛下,戰事得勝,但莫家軍傷亡慘重。派去的羽衛兵來信說莫家軍正在回京的路上,小…小將軍他…”
燕知行沒了耐心,大聲斥責,“還不快說!”
“小…小將軍…他戰死了!”
“什,什麼?!”
燕知行怔了片刻,不可置信的往後退了兩步,卻不小心碰倒了身後的三橫櫃。
櫃上,為少年求來的平安扣,就這麼掉落在地,無聲的碎裂開來。
“不可能的…不可能!朕的小將軍那般驍勇善戰,他萬萬不會有事!”
年輕的帝王自欺欺人地大吼著,拾起平安扣的手指微微顫抖,彎下的腰身遮掩住了他蒼白的麵色與狼狽不堪的淚痕。
“陛下您要保重龍體啊,小將軍他…他若是還在世想必…”
“放肆!朕的小將軍分明即刻就要返京,朕看誰敢再胡言亂語!”燕知行沉悶的聲音忽得變得淩厲,“傳令下去,大設宴席,合巹禮照舊準備!”
“…嗻!”
已上了些年歲的太監隻得苦笑著應下,他跟在陛下身旁多時,有些事他懂也明白。
陛下這分明是不願相信莫家小將軍已死!甚至還想要求娶這身死之人……
嗐…隻歎是…造化捉弄人。
莫家軍歸京那天。
迎接他們的,亦如三年前那場浩大的儀式,甚至比其還要隆重。
隻是這一次,他們傷亡慘重,失去了許多並肩作戰的戰友,亦失去了那位言笑晏晏的小將軍。
眾將身後豎起的兩麵深色大旗本該旌旗獵獵盡顯威風,此刻卻好似送葬的靈旗,在隆冬的朔風裏無力飄蕩。
替他們活下去的他們,擔著一口口棺簡易搭建的棺槨,一步步步履沉重的踏過朱街。
“哇嗚嗚嗚!”
街道一旁的百姓中,不知是哪家的小孩被如此莊肅沉重的場麵嚇唬了去,不住的嚎啕大哭。
一人哭,萬人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