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抑許久的百姓終是未能忍住,紛紛掩麵痛苦的嗚咽著。
他們明明該笑著慶賀的,可為什麼心卻如此的疼痛。
“微臣參加陛下。”
歲月壓垮了這位老將軍的脊梁,他的眼裏不再有光,空洞到近乎麻木。
這天下最終由誰作主,他已經不在乎了。
他連小家都未能保住!談何護衛大家?
“愛卿快快請起,一路風塵仆仆當是累壞了吧?”年輕的帝王趕緊將人攙起,臉上堆起的笑卻比哭還難看,“怎的未見小將軍跟愛卿一道回來?”
傷心之事被人再度提起,讓在場人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陛下您何必再自欺欺人呢!”莫忘衝燕知行憤怒的吼叫著,“這些!這些!還有這些!您當真看不見嗎?兄長他死了!他已經死了啊!”
莫忘指著身後的棺槨嘶聲力竭的吼著,既像是在讓年輕的皇帝認清現實,又像是在麻痹自己已經千瘡百孔的心。
“阿念……”
燕知行踉蹌的走上前,握在棺緣的指節用力到發白。
少年的軀體堪堪被算得上完好的馬革包裹住,上麵覆蓋著厚厚的積雪,隻露出那張青灰色快辨不出樣貌的臉。
年輕的帝王近乎崩潰,他緊緊抱住為首那口搭布簡易的棺柩,眼神渙散,臉上布滿了斑駁的淚水。
他想要大聲嘶吼,可是卻怎麼也說不出話。
小將軍……不是說好要等朕的嗎?
可朕如今已經做了,已經有能力護你周全。
為何?你卻不在了呢。
燕知行想伸手去碰少年,卻又不敢碰。
他怕失去掉最後的念想。
活也好,死也罷,隻要最後能待在他身邊就好。
他會把他的阿念以帝後的身份娶進,再與他合葬於皇陵。
“來人,抬棺!”
“陛下萬萬不可!”
阻止燕知行的,不止是文武百官,更有一眾黎民百姓。
莫忘重重跪在燕知行麵前,以身死死護住身後的棺柩,哪怕頭磕到汩汩流血也不願撒手,“卑職求陛下!求求您放過兄長吧!兄長他生前受盡皇家欺辱,死後您還不願讓他安寧嗎?”
“求您!就讓卑職帶兄長回家吧…”
年輕的帝王終是頹然鬆手,神情淒然,猶如一隻困獸。
“朕……允了。”
世人隻知權傾天下的帝王終身未娶,卻不知他心中早已有了一抹不敢觸碰的禁忌月光。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燕朝小將軍下葬那天,將軍府拒絕了眾人的悼喪。
謝絕了天子,拒絕了同僚,也婉拒了百姓。
隻留將軍府的人與前來超度的和尚。
因為,他們要給少年提供一方淨土,這也是少年的期望。
“勞煩您了大師。”
杏眼婢女送平藏離開時,眼眶紅腫,明明那般悲痛,卻仍強撐著替主子們忙前忙後。
“不必言謝,小將軍在極樂之境必會安好。人各有命,女施主也看開些罷。”
在外人麵前,平藏依舊是那位超脫俗世的得道高僧,麵對生死淡然無波,慈悲的點化每一個信徒。
可他也是人。
他先是人,才是佛子。
平藏隻有在私下無人時,才敢躲在屋寺中偷偷舔舐心上的傷口。
憑著腦海中對少年模糊的記憶,一筆接一筆,顫抖著於宣紙上勾勒出那人的輪廓。
一筆畫少年,驚鴻入了眼;
二筆憶少年,廟裏聽雨閑;
三筆念少年,天南地北偏;
四筆怨少年,行在他人邊。
五筆送少年,折柳贈君遠;
六筆慕少年,紙上相思眷;
七筆刻少年,比翼雙飛燕;
八筆歎少年,恨與他無緣;
九筆求少年,來世必相見。
……
這是他記憶裏,與莫施主的遇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