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沈青不會留下這麼不可靠的證據。”王汀苦思冥想,腦袋埋進了枕頭當中。
周警官立刻進入新婚燕爾階段,直接關了燈關了手機,阻止妻子再想下去:“睡覺,咱們好歹做點兒正經事。”
正經完了的王法醫睡夢裏頭依舊不正經。
她看到了自己在黑夜中追逐,一直不停地奔跑,卻始終追不上前麵的女人。
那個穿著白大褂的女人似乎煩了,轉過頭,冷淡又無奈地看著她:“你到底想幹什麼?”
“你到底把證據藏哪兒了?沒有實錘,付強根本就不鬆口。他清楚,隻要熬過去,他的情況又關不了多少天。出來以後,他就是百萬富翁。”
女人好像嫌棄她的聒噪,古怪地看著她:“我不是告訴你了嗎?你居然看不到?你真叫我失望。”
“不對,我漏掉了,我肯定是漏掉了。”王汀猛的坐起身,推開了想要晨間纏綿一把的丈夫,“周錫兵,我得去一趟南省醫學院。”
她跟沈青說話最多的一次就是在醫學院。沈青幾乎絲毫沒有避諱自己清楚關美雲與付強關係的事實。
周警官的深情款款進行到一半被中途喊停,他忍不住抱怨:“趕緊完了吧。以後你離那位沈主任遠點兒。”
他都要嫉妒了。王汀對沈青的關注度比對他還高。
“對不起,周錫兵,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奇怪的人。”王汀趕緊安撫丈夫,直把人哄笑了才起床穿衣服,“她的種種行為既有自己的邏輯性又充滿了古怪。”
不搞清楚這件案子,王汀覺得自己會睡不好。
周警官無奈,隻能舍命陪君子,跟著愛人一塊兒去了南省醫學院。
關珊的死亡讓警方陷入了被動。按照法律規定,犯罪嫌疑人在判罪之前死了,之前種種也就一筆勾銷,遑論定罪。
關美雲肯定是被謀殺的,那凶手究竟是不是關珊呢?
她以死明誌,還是博得了大眾不少同情。因為她滿身汙點,所以她說的話就該被忽略嗎?這是不是對弱勢群體社會邊緣人的歧視?不是每個人都有條件像花兒沐浴陽光一樣生長。
她媽是小三是二奶,她從小就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沒人教過她怎樣自強自立。她走上不歸路,完全怪她自己嗎?社會難道一點兒責任都沒有?
王汀走在醫學院的實驗樓,閉著眼睛回想那一個夏日午後。沈青站在窗戶旁,平靜地跟她說著話。身穿白大褂的女人姿態坦然,完全沒有犯罪嫌疑人麵對警察時的緊張。
對,窗戶,她們一直站在窗戶邊上說話。
沈青說了什麼,她說,有的時候疾病發生了,旁人隻能旁觀,靜靜地看著一切發生。
這不僅僅是暗示她旁觀了犯罪的發生但沒有幹涉,她還在提醒自己,自己同樣正在旁觀著什麼。
王汀“呼啦”一下拉開了實驗室窗戶。高處不勝寒,秋風立刻猛烈地刮了進來,她幾乎要睜不開眼睛了。她眯著眼睛下意識地看向了紫藤花廊。長長的豆莢已經掛滿了廊架,似乎提醒她,毒.物近在眼前。
她漏掉了什麼?從這裏可以看到花廊還有宣傳欄,花廊下關美雲跟付強卿卿我我,宣傳欄中報紙上有腎上腺素殺人的報道。
除此以外呢?調換腎上腺素的證據呢?不對,是獲得腎上腺素的途徑。
她陷入了邏輯黑洞,付強根本不需要去藥店購買腎上腺素。因為實驗室裏頭本身就有腎上腺素!這是常見的實驗藥品。
王汀立刻轉過頭問滿臉不耐煩的管理員:“我需要一份所有實驗室腎上腺素進入跟使用的名單,到底有哪些實驗室用過腎上腺素。”
管理員簡直要崩潰了。關美雲人死在醫院又不是死在他們實驗室,警察到底有完沒完?不就是隔壁實驗室倒了八輩子血黴,招收了付強這麼個實驗對象嗎!
“警官,有這個名單也沒有任何意義。腎上腺素是耗材,而且是很便宜的耗材,打碎了一盒都不是稀罕的事情。查這種進出,又能說明什麼呢?”
王汀愣了一下,又扭過頭看窗外。她的目光被宣傳欄上花花綠綠的照片吸引了,下意識地問:“那是什麼?”
管理員不耐煩地瞅了一眼,沒什麼興趣:“噢,學校辦的一個紀錄片比賽,有學生獲獎了。”
走廊上一群研究生推推嚷嚷地過來,其中有人喊:“可以啊,老薑,拿了獎請客啊。”
“滾!要我請幾次啊。你去交換了關我什麼事,我上上個月就請過了。”
王汀立刻奔了出去,喊住準備走的學生:“你拍了什麼?”
男生有點兒發愣,下意識地看了眼管理員。
旁邊的周錫兵亮明了身份:“我們是警察,需要調查一點兒情況。同學,希望你能配合。”
男生莫名緊張了,趕緊清了清嗓子:“沒,沒什麼,我就拍了菌落的生長過程。我去,那菌落還挺爭氣的,長得賊好看,都成山水畫了。”
王汀恍然大悟:“是全過程?把拍攝工具安裝在實驗室一直拍的?”
男生嘿嘿笑了:“我哪有空盯著啊,就把機子一擺,讓它自己拍下來。”
“那間實驗室是不是丟過腎上腺素?”
男生更加緊張了:“我不知道啊,我們實驗室腎上腺素用的挺多的,少個一兩隻,也沒人在意的。”
王汀長長地噓出了口氣:“你拍攝的素材還保留著嗎?”
“留著,他們都說還能再剪出一部紀錄片來,《實驗狗的悲慘人生》。”
管理員想拍死這口無遮攔的學生。江河日下,這種人是怎麼被招進來?
王汀閉了下眼睛,緩過神了又睜開:“麻煩你,能否將素材也給我一份。”
這就是不存在的監控。
各個實驗室的規矩不同。有的實驗室很嚴格,藥品全都上鎖。有的比較粗放,東西常常隨手放在桌上。
付強定下謀殺計劃後,需要的就是腎上腺素。每次他過來,都要經過這間實驗室,他怎麼會對大喇喇擺在桌上的腎上腺素視而不見。
他不知道的是,細菌培養皿後麵,還有一雙他看不見的眼,忠實地記錄了實驗室中發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