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到高強耳中時,已是正月二十八日,韓世忠與史進剛剛占領了虎北口,山前州郡盡數被宋軍占領。
送信的卻是熟人,乃是之前曾在汴京會過的童貫麾下勝捷軍統領官劉光世,亦即曆史上南宋四大將之一。不過這個劉光世勝仗打的不多,因此高強對他也不大待見,隻是尋常以禮相待而已。這日在憫忠寺偏殿的宣撫司駐在官署中見了劉光世,看他一臉風塵,樣貌疲憊,倒似是經過了一番跋涉,高強便命他坐下說話,又命人賜了茶水。
劉光世喝了幾口茶,氣息順了,方謝過了高強,仍道:“高相公,小將奉童宣撫之命來報,我西軍自正旦日約期進兵之後,府州一軍已克武州,童宣撫大軍直入雲中,遼兵雖有意劫糧,被我軍王稟、辛興宗二統製兵擊走,而後大兵進圍大同府城,三日後破城,其時為正月九日。而後聞聽遼兵西南麵招討司與西京部署合兵,自奉聖州來攻我師,童宣撫以為新破之城難守,遂留兵屯駐,自率大軍北上,與敵逢於桑幹河北,遼兵不戰而走,我兵追之,至於奉聖州則遼兵四合,眾達數萬,我兵轉戰已疲,兼糧草漸少,宣撫始有退兵之議。近有董龐兒率軍來助,兵勢複振,得知高相公這裏進兵順利,宣撫因遣小將前來告以西路兵事,若相公有餘力時,可出居庸關撓敵之後,則大勝可期。”
高強一麵聽,一麵對著地圖看,嘴上雖然不說,肚裏已經在罵童貫無謀了。其實他雖然沒有直接幹涉西路軍的軍略,但其實已經為童貫解決了不少問題,首先董龐兒和耶律餘睹等部在蔚州鬧的天翻地覆,遼兵已經完全無法進入蔚州,童貫的右翼便得以保障;其左路有府州的折家軍,也是一路勁旅,在兩翼都保證安全的情形下,童貫坐擁十餘萬久經戰陣的西兵精銳,大同府距離先前割讓給大宋的應州又隻有百裏之遙,任誰來指揮都是必勝之局。
但問題在於攻克大同府之後,童貫不應急進尋找遼兵決戰,要知道這山後八州的情形和山前燕地不同,此處自唐朝以來就有不少邊地羈縻部落,契丹人、奚人等塞外民族在這一地區為數甚眾,枝蔓亦多,他們是遼兵的天然耳目和潛在的後勤補給,甚至是兵源。在這種地方想要和契丹決戰的話,那就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長,自討苦吃,你打贏了,對方可以輕揚遠遁,一旦吃了敗仗就可能全軍覆沒,最是凶險不過。
“童宣撫亦是知兵之人,為何不先回兵蔚州,招諭當地番漢諸部,而後再行北上?”這話高強隻是在腦子裏轉了轉,卻沒有說出口,他的目光從地圖上掃過,看看童貫的進兵路線,這問題就已經有了答案:這家夥,他是想要攻打居庸關,而後突入燕京啊!死太監是想要和我爭功來了,先取大同,後取燕京,這算盤打的,克啷啷響!
“敵軍幾何?統兵之將何人?”
劉光世見問,忙應道:“軍前捉得契丹生口,道是西京留守蕭乙薛統軍,且得西南麵招討司援兵五千,總得兩萬多兵。其兵一路擄劫百姓,盡取民馬從軍,故而全軍皆為騎軍,如今正是弓勁馬肥之時,塞上遍地牧草可食,彼可不煩饋糧,來去如風,我兵數度意圖圍殲,皆被他知機遁去。”
高強點頭,向左右問道:“諸公以為如何?”
種師道職責全軍都統製,聞言即道:“燕地粗定,我兵得以轉動,可以前軍全隊,並背嵬馬軍萬騎,踏白馬軍萬騎,四萬兵出居庸關,取媯州、儒州、懷來等地,出奉聖州之後,與西兵夾攻,敵軍無以退避,定然就擒。”
諸將亦紛紛點頭,看來種師道這建議從軍事上來說無懈可擊。高強正要發令,一旁轉出耶律餘睹,高聲叫道:“且慢!相公,某有一事不解,此番大宋悉兵數十萬北來,為收取燕雲故地乎,抑或滅我契丹乎?”
高強一怔,拿著令箭的一隻手就慢慢收了回來,皺眉道:“自然是為了要收取燕雲故地,然而契丹不與,稱兵來拒,我亦隻得以兵相抗。都統有何說話,但請直言。”
耶律餘睹也不管殿中諸將投來的白眼,顧自道:“方今燕京、雲中皆下,山前之地盡屬大宋,山後則應、朔、蔚、雲四州歸宋,應山後漢家故地之中,契丹隻得儒、媯、新、武四州而已。”其實這山後各州多已改名,例如新州現在就叫奉聖州,武州則改為歸化州,媯州則被奚王府占據為投下州,號為可汗州,但耶律餘睹為了迎合宋人的情緒,皆以當初後晉割地時名稱之,也算難為他了。
高強亦要經過趙良嗣從旁解說,方才懂得他話語中的玄機,當即點頭稱是,也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大約是勸自己見好就收,不要再擴大戰事規模,剩下幾個州郡可以乘勝去向遼國通過談判索取。果然見耶律餘睹續道:“自大宋出師以來,所向皆降,百姓無兵戈之擾,足見燕地民心思南,合當入宋,我契丹主上本意交割山前山後漢家故地,徒以朝中宵小蠱惑,致中道而廢。如今王師既已得其大半之地,可即遣使申明前議,但得契丹許還餘下州郡時,便可罷兵修好,安享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