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光世初時還不識得耶律餘睹,聽他在那裏說道不須再戰,心中不由得懊惱,便向一旁的劉琦問其來曆,待得知是契丹逃人時,他武夫不管什麼兩國邦交,登時無明火起,喝道:“兀那遼狗,說甚話來?爾契丹若知我王師前來收複故地,自當雙手奉上,退避塞北,而今擅敢興兵抗拒,須是我家興兵前去洗蕩了,方顯我家手段!爾妖言蠱惑,可是有意沮我戎機,行那緩兵之計?速速收聲,否則教你知道知道三將軍劍利不利!”劉光世乃是西軍大將劉延慶三子,故而軍中都呼三將軍。
耶律餘睹氣得滿臉通紅,他在高強軍中甚得高強禮遇,幾時受過這樣的閑氣?看劉光世不過是一個西軍小將,有心不和他一般見識,隻得強壓怒火,向高強道:“方今前敵已交,軍情緊急,某願手書一封,請相公火速命使人送往那蕭乙薛軍中,此人與我故舊,諒必見書退兵,仍祈相公告知西路童宣撫,不可貪功冒進,以傷兩國邦交。再請放回前日我契丹來使蕭駙馬,使歸朝稟明南朝務結盟好,不興刀兵之意,則可重定盟約,交還奉聖州管下應有漢家州郡,則兩國罷兵修好,豈非美事?”
劉光世年輕氣盛,見這敵國逃人居然膽大至此,完全無視自己的警告,當時就想拔劍上前,虧得劉琦知曉高強對此人的看重,不容他胡為,一把抱住劉光世,低喝道:“不可造次,且聽相公處分。”劉光世方才省起此處不是自家西軍所在,悻悻然作罷,隻斜著眼睛去看耶律餘睹。
高強得餘睹一言提醒,心中亦以為然。若照著餘睹的建議,倒不失為一個雙方都可以下的台階,隻不過有一個問題,目下大軍白刃已交,童貫甚且遣使來求援兵,可見戰況緊急不容稍緩,怎經得起兩國使節往來耽擱時日?若是援兵不出,萬一童貫有個閃失,說不定遼國以為宋軍不過爾爾,又再翻臉來交戰,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他正在思忖間,宗澤從一旁站起,拱手道:“相公容稟,相公奉命與童宣撫兩路北上收複燕雲故地,原係今上聖旨,王命在身,豈能自把自為?今遼兵逡巡奉聖州不去,相公既知軍情緊急,合當以兵應援,不容有失。至於與遼和好之事,自可待奉聖州收取之後,再遣還使者,告以燕雲故地皆已歸還我朝,方有意重修故交,且看他遼國君臣可識得天時罷了。”
餘睹聞言大急,又待再諫,高強把手一擺,止住他說話,笑道:“宗承旨所言,正合我意。耶律都統,不是我不欲結好,委實貴主信使不至,兵勢方交,如何輒可分解的開?何不如此,都統不妨便將手書寫就,我命將士快馬前去,送達那蕭乙薛軍前。若是他得信輒退時,我擔保西軍兵馬收得奉聖州之後便止兵息馬,不動幹戈;若是蕭留守執意不退,我亦無法可想,隻得刀兵相見。”
耶律餘睹何以要為蕭乙薛著忙?原來此人亦是他友好之人,現今遼國宿將凋零,蕭乙薛堪稱是新一代中的將才,自到西京以來四出征討,所向必克,當地大小盜賊盡皆蕩平,故而西京境內得以安定,兵眾亦以此精強,觀其能以兩萬多兵馬牽製住童貫十萬大軍,便可知其才幹。耶律餘睹走的是曲線救國的道路,可謂身在宋營心在遼,他自然不希望蕭乙薛被宋軍打垮,這一支勁旅還是要留到攻打女真的戰場上去,方是用武之地。
如今見高強發話,情知無可挽回,隻得低頭應了,便即向殿中書吏索了紙筆,揮就書信一封,封好了交給高強。高強持了書信,看看殿中何人可使,一眼就望見秦檜和張覺兩個並肩站在角落,登時笑道:“秦節判近前來,我命你持此書信去往那奉聖州蕭乙薛軍中,宣示退兵之意,秦節判日前使於燕京而成,今次定當不辱使命。”
秦檜上次當了一回使者,遼人待之甚厚,又經過這幾天與張覺為友,得知遼人百餘年來仰慕中原王化,早已沾染了禮義文章,全不似塞上異族,亦已心安。今次聽見高強又差他出使,他心下倒不似前次一般慌張,隻是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說話要多咽幾下口水方得:“下,下官得令,還請,還請相公命人佐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