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7章 相遇(1)(1 / 3)

高強冷著眼睛,在一旁看童貫慷慨陳詞。原先他以為,自己一力推了童貫為宣撫正使,成全了他以太監之身封王的夢想,大家算是合作愉快。縱然是後來兵勢所迫,沒能將首入燕京的功勞讓了給他,麵子上終究還過得去。

哪裏曉得回京之後,立時就發覺不對了,老爹高俅和他說及朝中有可能對他不利的大臣時,第一個就點了童貫的名:“我兒,你終是年資淺,不懂得人心險惡。如童貫久典兵權,門生故舊遍軍中,他又素得官家寵信,當日蔡太師從蘇州賦閑到入京為相,亦是多承童貫之力,足見其權勢。如今他得以封王是不錯,功勞卻實不及你,他又是素來自命為本朝第一名將的,而今入燕的大功被你取了去,豈能甘心?更有甚者,人心苦不足,他封王之後勢必不能再掌兵權,自然要眼看著你大權獨攬,到時候此消彼長,多半以為你是有意推了他出來作擋箭牌,自己好獨掌兵權。將心比心,若你是童貫時,可能容得下你麼?”

如今看來,果然不出老爹所料,童貫自恃身份超然,他一個封王致仕的太監,大約也沒有什麼機會出來幹事了,說什麼出格的話也不會被人疑心他黨同伐異,或是有什麼私心,竟似有了一塊免死金牌一般。童貫選擇這對遼的策略作為突破口,亦是頗為高明,要知高強近年來之所以能穩掌樞密院大權,都是因為他首獻平燕策,並且一手操持直至大功告成,而今燕雲既定,對遼的策略亦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倘若此時能夠推翻高強的一貫立場,說不定就能動搖了他的樞密大權——誰的政策誰執行,此乃應有之義。

“人啊……你這死太監,在土木一役貪功好殺,壞了我的大事,我還沒來彈劾於你,卻要倒打一耙,委實叫人心恨……”高強一麵肚中發狠,一麵向站在一旁的葉夢得使個眼色。

葉夢得是攀著高強的枝上來的,而今業已身為宰執,此番若是得敘兩番出使之功,莫說是執政了,大約這相位也可肖想一下。因此這北疆的戰略,說起來也和他的政治前途息息相關,是以高強從二龍山回京之後,得知葉夢得將要回京,便即飛函石秀,命他在使團過燕京時作了葉夢得的工作,要他回京之後如此這般。

現今聽到童貫說要滅遼,他心中已是大不相與,又見高強遞了眼色過來,當機立斷,出班道:“陛下,臣適自北地歸來,正有以稟明陛下聖裁。”

趙佶在那裏聽童貫慷慨激昂,他原是好大喜功的皇帝,正有些聽的入耳,忽然見葉夢得出來,忙許他陳詞。葉夢得謝過了,便道:“臣留北廷時,適逢王師收複燕雲,那遼主始則雲我朝背盟,乘人之危,頗有意將臣等一行殺卻以泄憤。當有彼近臣自南來,奏稱我王師雖取燕雲,然處處皆謂兩國交好有自,係據盟約而收燕,即便取燕雲之後,仍當交好如故。那遼國方內憂外患之際,聽聞我朝仍有意固盟,其主甚喜,然而頗不能信,故而垂詢於臣,臣稱說百年交好之誼,且言我中國素來信義為先,縱使燕雲本我漢家地,亦須得遼國允可方前往收回。遼主聞之,其意漸解,方不來加害臣等。”

“陛下,臣在北地時,多見契丹貴人,言兩國交好百年,為兄弟之邦,如今契丹國危在旦夕,中國誠能念兩國交好,出兵援手時,北朝深體我中國仁義,定當一力固盟如故,甚或南向以弟事兄,亦未可知。臣念及契丹雖為北虜,顧百年來與我通使報聘,禮數不虧,誠已沾染我中國禮義,倘若一旦敗去,更以草莽腥膻之不測之敵,則北疆從此多事矣!”

“故臣愚見,今我大宋既已收複燕雲,祖宗大計得全,方遼國有累卵之危,若趁此時出兵接護遼主,東拒女真,效石晉時契丹國主德光援立石敬塘之功,則彼時遼國可割燕雲而有之,今世我中國竟不能得其地,存其國耶?”

這番話雖然長篇大論,中心思想卻很簡單,遼國現今已經弱了,就算把他滅掉,也未必就占了許多好處,北地蠻夷甚多,換一個從來沒打過交道的陌生敵國起來的話,不是又要和當初宋遼之間一樣,大家掰上那麼幾十年的腕子,打個筋疲力盡,方能安生?倒不如幫助遼國渡過眼下的難關,要些好處,一手底定了北疆的外部環境,方為上策。

這最後一句話,卻是高強與身邊智囊們挖空心思才想出來的。當初這燕雲十六州之所以割讓給了遼國,正是因為石敬塘要作皇帝,借了契丹兵進來打中國人,才把中國的土地割讓了去。而今遼國勢危,天祚帝眼看皇帝都要沒得作了,這處境和石敬塘當日相比,可謂是難兄難弟,倘若此時中國出兵,效法耶律德光故事,來個援遼抗金,事成之後這好處大概也不會比當日契丹所得的十六州少到哪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