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文學社偶遇(1 / 3)

五十四袋,每袋二十五支箭,這是花榮此役所射出的箭矢數字,尤其是在他獨力纏住金兵主力的頭兩天,每逢對方猛攻過來,宋軍防線近乎崩潰的時候,總是花榮親身率領精兵反擊,小李廣的神箭所到之處,金兵無不望風披靡。然而,為此付出的代價便是,這神箭隻怕要從此絕響,不複現於世上了。

高強撫著花榮的右手,心中好生痛惜,也不知說什麼是好。花榮見狀,卻略不為意,微微笑道:“相公莫要掛懷,當日花榮失身從賊,與相公對敵,設使不得相公救命之恩,當時身死梁山泊邊沙灘上,如今屍身早已成泥矣!乃幸得不死,複能一償平生報國之願,揚威域外,功建節鉞,即便身沒陣中,亦無所憾。隻是史承宣……”神色為之一黯。

乍聞此名,高強臉色頓時一變:“史文恭安在?”

花榮不答,引著高強眾人轉到中軍帳後,但見一座白帳,帳門前立著招魂幡,高強心中好似被一塊大石壓著一般,氣也喘不過來。待得進了帳中,隻見一口棺材擺在當中,後麵一塊靈牌寫的分明:“大宋常勝軍遼東貴德州萬戶、統製官、承宣使史文恭之靈”

高強霎時渾身冰涼,兩手顫顫不休,嘴巴張了幾張,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耳旁聽得眾人絮絮,好似說什麼解勸之語,他句句聽得分明,但就是作不出任何反應。直到有人叫了一聲:“相公!史統製有一言留於相公在此!”他才好似從一場惡夢中驚醒,轉頭望時,見是一個滿身裹著棉紗,斷了一臂的將官跪在地上,看麵上卻不熟識。

“爾係何人?”口中說出的話,仿佛機器人一般。

“相公,末將乃是遼東千戶,常勝新軍統領官馬五,曾隨史承宣轉戰,直至承宣身故。”馬五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語聲中帶著微微的顫抖:“相公,史承宣孤軍轉戰多日,後為解花節度之圍,身率鐵騎陷陣十三次,擊退敵兵之後力竭而亡,雖身受二十三處傷,終未敗於一名金將之手!史承宣臨歿時言,但恨不聽相公之言,輕兵無備,致有此敗,有辱常勝之名!雖以身相抵,猶不能償萬一。”

高強木然,盯著史文恭的牌位看了半晌,輕輕道:“開棺我看。”

陳規恐他生事,剛勸了兩句,什麼死者為大之類,高強把手一揮,斬釘截鐵地道:“開棺!史文恭隨我間關萬裏,出入十年,如今竟已登鬼錄……還不容我看他最後一眼麼!”

眾人聽了,已經有幾人輕聲啜泣起來,花榮扭過頭去,把手一揮,幾名牙兵上前來移開棺蓋,露出了史文恭的身體。高強上前兩步,定睛看去,但見史文恭麵目宛然,隻是臉色死灰,不複往日的勃勃生氣,心中已是一痛;再往身上看時,肢體並無缺損,身上盡是裹好的麻布,二十三處創傷,想必都已經洗淨了吧?

“馬五,你隨史文恭轉戰至終?站起來,將前後情狀與我細細道來!”

“是!”馬五磕了一個頭,站起身來,垂著頭道:“……我等得張暉萬戶援兵,又知金人移兵去伏擊花節度,遂決意以輕騎追躡敵大隊之後,使敵首尾不得兼顧,以解花節度之圍。當日兼行五十裏,午後追及敵婦孺一部,縱兵盡殺之,複將其輜重付之一炬,其後兩日皆馬不停蹄轉戰,三日間與敵五戰皆勝,斬首無算。後聞金人憤恚回師來攻我,史承宣遂引兵與之接戰……”

高強一舉手,馬五立時住口,隻聽高強問道:“既然輕兵深入敵後,敵主力已然回兵,其計已售,自當避戰遊擊,為何要迎擊?”

馬五悶了一會,緩緩抬起頭來,望著高強道:“相公,我等深入敵後,並非是用什麼計策,隻因己身兵敗,已是無顏對相公和軍中同袍,安敢再連累花節度軍?自騎兵出山之時,全軍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史承宣連糧食飲水亦不攜行,其誌乃欲食敵之肉,飲敵之血!全軍人皆此心,安敢避戰遊擊?”

“糊塗!糊塗!”高強鼻子一酸,一拳砸在史文恭的棺材上,戟指痛罵道:“如此輕生重死,你這廝心裏還有我麼?還有軍中袍澤麼?花榮明知凶險,仍舊要來救你,你便是如此對他麼?”一麵罵著,目中已是不自禁地流下淚來。

此時帳中一片低泣,花榮的眼睛亦已泛紅,待要解勸高強幾句,卻被他袖子一甩,擋在旁邊,徑向馬五吼道:“你說!後又如何?”

馬五拭了拭淚,續道:“此處地勢狹窄,敵大軍不得施展,我軍又是人懷死誌,鋒銳難當,故而每戰皆勝。惟人馬日漸疲憊,折損亦多,待轉戰至胡裏改山下時已將力竭,幸得花節度及時趕到,兩下方才會師。末將彼時被斬斷一臂,會師之後便不能支持,被花節度強令下來,後事便不得知了。”

他眼睛望望花榮,花榮會意,低聲道:“相公,我兵初到時立腳不定,是史文恭親身陷陣數次,將敵兵擊退裏許,才容我軍立下陣來。隻是到他回轉陣中時,已油盡燈枯,交待了幾句言語,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