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一待江棟步入小院的門,江月兒迫不及待自他身上掙脫下來,撒腿就往樓上的臥房跑。
衝到床前時,她眼裏已含了兩包淚:“嗚嗚嗚,豬蹄,你不要死!”
“哎——”
杜氏攔之不及,江月兒的半個身子竟像秤砣一樣壓到了榻上!
榻上那人痛得悶哼一聲,模模糊糊半睜開眼睛:又是這個小胖妞……
小胖妞壓得他半條命都要去了,還哭哭啼啼地問她娘:“娘,我們去求光頭老爺爺,讓豬蹄別死了好嗎?”
豬蹄……她叫他豬蹄……他才不叫豬蹄!
榻上人聽清江月兒的話,心氣一陣上湧,但隻來得及翻了個白眼,又暈了過去。
江月兒看在眼裏,哭得更大聲了。
晚飯的時候,在爹娘的反複勸說下,江月兒總算止住了啼哭。
隻是,對於女兒“豬蹄什麼時候好起來”這個問題,江氏夫婦又為難了。
畢竟郎中說過,這個孩子高熱若是一直不褪,他肯定活不下來。就看這一天一夜裏,這孩子的運道如何了。
因此,麵對女兒的數度追問,江棟不好回答,隻好咳嗽一聲,沉下臉:“月丫兒,誰許你叫人豬蹄的?”
江月兒甚少見父親冷臉,立時被唬住了:“我,我——”
江棟便放柔了麵色,諄諄教導:“床上的小哥哥有名有姓,你可不能學那壞孩子,胡亂給人取諢號。知道嗎?”
“那他叫什麼?”
江棟:“……待他醒了,你自己問他。”他見到這孩子時,他已經病得不省人事,連縣衙都查不出他的來路,他上哪打聽這孩子姓甚名誰?
“那他什麼時候醒?”於是,繞了兩句,問題又回來了。
江棟覺得他頭有點疼。
好在,榻上的小病人適時地出了聲:“娘,娘……”他胡亂喊著,,一隻手伸出被子,漫無目地地在被褥上亂抓,他緊閉的眼裏不住流出淚來。
這奶貓一般的淒嘶聲……
杜氏紅了眼,捉住他的手往被子裏塞:“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夢裏都在叫娘。”
這樣小的孩子,被折磨得全身沒有一塊好肉,那些殺千刀的人拐子也下得去手!
塞回被窩前,那手卻先被一隻小胖手握住了:“阿娘,小哥哥是不是很痛?”
杜氏摸摸女兒的頭,見女兒鼓著腮幫子,大眼睛裏盈了一汪淚,眨一眨,對那孩子手上的傷口吹了一口氣念念有詞:“不痛不痛,月丫兒給你呼呼,哥哥不哭了。”
不知是不是巧合,女兒一開口,原本在被子裏拱去拱來說著胡話的孩子竟慢慢安靜了下來,那隻手的小指還微微蜷縮起來,勾住了女兒的手。
杜氏歎了口氣,望著那孩子青紫腫脹的麵目,張張嘴,又閉上,倒是不再驅趕女兒出門了。
次日清早,江家三口剛吃完早飯,便聽裏屋一聲脆響。
江棟三兩步跨進屋,驚喜叫道:“娘子,這孩子醒了!”
江家一陣手忙腳亂,待江棟再請來郎中時,江月兒已經圍著榻嘰嘰喳喳說了一兜子話:“小哥哥,你餓不餓?冷不冷?你怎麼不說話?你是不是……”
郎中給病人切了脈,目光在他那半張包了紗布的臉上略停,點一點頭:“算是半隻腳跨出了鬼門關外。接下來一個月,吃不得大葷及辛辣之物,每日米油清雞湯,先好生養著罷。”因見那孩子一雙細長眼睛直直盯著他,便撚著胡子對他和氣笑笑:“小哥兒可是遇著了好人家,揀了這條命回來。”
也是知道江家是遠近聞名的厚道人家,家主有些能耐,郎中才開了雞湯聊作食補。
那孩子也不知聽沒聽進這話,一雙眼睛烏幽幽地,轉也不轉。
杜氏擔憂道:“莫不是燒傻了吧?”說著,就要探手來試。
那孩子木偶一般僵硬地躲過杜氏的手,聲音嘶啞:“我沒傻。你是誰?”
我,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