頊嫿說:“近幾日我功體恢複大半,如果掌院相助,讓我能約戰典春衣,就再好不過了。”
約戰典春衣。天衢子眉峰都皺出一個川字。頊嫿問:“可是不便?”
天衢子沉吟半晌,說:“典春衣對傀首修為,一直十分好奇。此事若由傀首提出,他可能不會拒絕。若傀首與他對戰,塵音確實也能自困局脫身。但是……典春衣身為陣宗掌院,他的勝負後果,隻怕影響遠勝塵音之敗。抱薪救火,並不可取。”
實際上,他並不認為現在的頊嫿可以戰勝典春衣。
典春衣,若說是當今陣修第一人,隻怕也無人會有意見。
而她功體隻是恢複大半,而且本命法寶損毀。二人並戰,勝算比他預估隻怕還要降低幾分。而若她還有隱藏實力,此戰就更不能應允。退一萬步,他寧願燕塵音失敗,典春衣卻無論如何不能敗。
燕塵音隻是陰陽院長老弟子,他的勝敗雖然可惜,但畢竟隻關一人榮辱。可典春衣若是敗了,隻怕整個九淵陣宗從此都要淪為次等了。
頊嫿似是明白他的顧慮,他身為陰陽院掌院,站在九淵的立場思考理所當然。她說:“試煉場,隻過百招,不分勝負。”
百招……不分勝負。真是自信。
天衢子問:“為何是典春衣?”頊嫿微怔,因為她是陣修啊。天衢子緊接著道:“吾若代他,效果等同。”
頊嫿揚了揚眉毛:“恕我冒味,奚掌院法陣修為,比之典春衣,如何?”
天衢子沉吟半晌,說:“法陣一道,吾隻是粗通,定然遠遜於他。”
頊嫿便有些失望,隨口道:“還請奚掌院幫我向典春衣掌院轉達心意,或許他願意也不一定。”若是陣修之戰,當然還是同最頂尖最優秀的那個人交手最為痛快了。
這一絲失望顯然刺激了奚掌院,他唇角垂下來,整個人都顯得冷硬了許多:“今天下午來苦竹林找我。法陣試煉場。你若勝我,替你約戰典春衣。”
他說完,轉身而去。這次走得十分果決,絲毫沒有拖延留戀。
頊嫿啜了一口靈飲,嘖,怎麼還生氣了!
苦竹林。奚掌院把多年未翻的法陣典籍都搬了出來。載霜歸過來,將陣宗、器宗、妙音宗對十萬大山弱水河口法陣的勘測記錄拿給他。一見他竟然在刻苦攻書,真是十分意外。
奚掌院抬起頭,看見典春衣的字跡,不由冷冷地剜了一眼。載霜歸頓時十分不安。
“擱下吧。”奚掌院不肯伸手來接。載霜歸自然也不跟他計較,隨手把羊皮卷放在桌上。載霜歸一眼看見他手上竟是法陣通典。
這些書,他不是早已爛熟於心?為何又重新攻讀?
載霜歸心中怪異,有一種得意門生叛出師門,重投陣宗懷抱的錯覺。
天衢子容色冷肅,道:“師尊若無旁事,就請離開吧。”
載霜歸應了一聲,感覺更不對了。然而出來之後,他接到拜帖,突然靈光一閃,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接收到了得意愛徒異常的點——江河氣宗掌門賀芝蘭的拜帖。
載霜歸想了想,也沒通知天衢子,命人將賀芝蘭請入他的居處待茶。
來吧,看看是什麼天女下凡,入了自己愛徒法眼。
下午,齋心岩下了學。頊嫿收起靈飲,準備去往苦竹林。剛行至門口,卻見到了另一個人——向家堡堡主向銷戈。如果一定要說九淵仙宗有什麼功法不敢稱玄門第一的話,那麼可能便是器宗了。
向銷戈耗時千年,鑄就一把聖劍,鎮住了弱水河口。也成就了他器聖之名。
劍成之日,天怒地沉,如同神靈渡劫。向銷戈難抑激動,直如範進中舉般,狂喜瘋巔數十年。如今雖然早已病愈,性情卻已大變。
容顏業已大變。
頊嫿沒有上前,看著他在幾位長老陪同之下走進苦竹林。她沒跟進去,竟是避開了與向銷戈的這一場會麵。
苦竹林內,天衢子、典春衣、向銷戈、九盞燈、拜星,五位玄門頂尖人物,共同查看弱水河口的法陣記錄。向銷戈越看越凝重。天衢子問:“向大師,如何?”
這記錄已經不能再詳盡,向銷戈幾度查看,最後說出一句石破天驚的話來:“這陣中,沒有聖劍的力量。”什麼意思?幾人眉頭緊皺,向銷戈接著道:“聖劍失蹤了。”
鎮守弱水河口的天河聖劍,怎麼可能突然失蹤?這是什麼時候的事,誰又可能將它取走?就算將它取走,為何弱水天河還未突破法陣,而大家這麼多年來,竟不覺有異?
失了聖劍的弱水河口,簡直脆弱得像個雞蛋,想想都覺得可怕。
傍晚時分,九淵九脈掌院都發出秘令——搜尋聖劍!
可是聖劍這樣的神物,連幾時失落都不知,又往何處去尋?
飛鏡湖邊,頊嫿盤腿而坐,看一輪紅日沉入三十裏平湖。似乎極為不甘,夕照掙紮徘徊,依然餘熱不減。
這恐怕是……最後的威榮了。頊嫿欣賞著四野雲垂,暮光漸薄。
人間美景,真是令人百看不厭。她折一根草莖含在嘴裏,縱然清苦,亦歡喜。樹上有小鳥扇著尚不能飛翔的小翅膀,自巢中墜落。她伸手接住,指腹輕輕撫摸尚且稚嫩醜陋的生命。然後一翻身,把它送回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