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揮揮手,示意魔眾離開。鬼夜來充滿戾氣的眸子針一樣紮了一眼天衢子,右臉一條刀疤更添凶狠之氣。他冷哼一聲。木狂陽挽了挽袖子,說:“手下敗將,不服就幹,瞪什麼瞪!來來,陪你玩耍玩耍。”
她不抽刀時,看上去像個女流氓。但是刀宗掌院木狂陽,隻要有刀在手,便是不敗戰神!無盡刀氣鋒利如有實質,霸道狠戾地割裂狂風飛雪。
鬼夜來也是個刀修。他腰間刀已被激起戰意,他卻不能一戰。
——五百年前,仙魔大戰,他還不是魔將,一心想要殺敵建功。然後他就遇上了木狂陽。
一個照麵,木狂陽在他臉頰留下刀傷一道,幾乎貫穿他鼻翼。這些年,他的修為已經提升了太多,但始終沒有抹去麵上刀疤。
從前他一心想要升任魔將,從此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呼風喚雨,權傾聖域。可從那時候起,他想探尋刀之道。
平生夙願,便是戰勝木狂陽,然後呢?
然後,自然是一品芬芳。
當然,後一句不堪為外人道。
他不知道現在自己比及木狂陽修為如何,但是有一點倒是可以想象——木狂陽蹂|躪他的法子,肯定比他雪恥的方法多得多。
他按住腰間寶刀,一向強悍暴戾的刀修魔將竟然選擇了沉默——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可以采擷這個女人,那可真是……
是不是這樣想的時候太多了,所以這麼多年,竟然隻有這個女人能勾起他的欲|望?
他麵色鐵青地跟隨贏墀一並離開。
然而贏墀顯然並不能走得灰溜溜,他經過妙音宗掌院拜星身邊的時候,噗地一聲,一個李子核吐在拜星臉上。
拜星哪料到堂堂魔尊竟無聊無恥到這種地步?當下一聲尖叫,而贏墀的遁行之術卻在劍宗掌院秋結意拔劍的刹那施展完畢,一行人消失無蹤。
妙音宗掌院拜星與劍宗掌院秋結意交好,二人一向焦不離孟,相伴而行。
拜星風雅,秋結意灑脫,琴聲劍意兩相和,便是趣味相投。隻是拜星性喜浮華,一身珠玉翡翠,隨便一顆便是價值連城。
而秋結意隨性,常常貂裘換美酒,一身上下,隻要把他和他的劍扒出來,便一文不值。
這二人居然意氣相投,也算是造化弄人。
此時,拜星扯出絲帕,直將臉頰都擦紅了。九脈掌院都等著他探查陣中宗主神識呢。此時異動來得莫名其妙,幾位掌院顯然並不放心。若是宗主蘇醒就最好了,但是行至這裏,水空鏽也沒有任何意識傳遞。
隻是萬□□回塔外的萬法神鏡還在為他傳送靈力。他應該還在才對。然此時,幾人不由一齊咒罵贏墀——拜星這怕不擦上半個時辰啊?贏墀真是缺德帶冒煙!
拜星果然擦臉許久,隨後又自懷中抽出另一條絲帕擦手。這公子講究得很,但凡常用的東西,每日都要親自擦上個無數遍。
身上絲帕用過一次,即刻丟棄,是再不會用第二次的。
他的琴與蕭,任何人都碰不得。
若是邀他喝個酒,更不得了——木狂陽都喝完回去睡了,他還在擦杯子。
除了秋結意,沒人受得了他。去蜃起樓台議個事他要先擦半個時辰椅子,妙音宗四大長老都拋棄他了,反正平時各過各的,嚴禁來往問候,免得互相討嫌。
當然了,身為一脈掌院,本領也配得起他的惡習。拜星擦完了手,他一曲琴音幾乎將這隔絕弱水天河的法陣掃了個徹底,這時方才道:“宗主神識安好。”
說完抱琴而立,與秋結意幾乎是遠離人群。
天衢子問:“仍不知何時蘇醒嗎?”
拜星這時候仍十分惡心,清潔的法訣用了幾十個,仍以絲絹擦臉,道:“並未發現蘇醒的跡象。”
那有什麼辦法,隻能返回融天山了。
第二日,太陽居然比往日毒辣得多,陽光絲絲如針,直刺入人的皮膚毛孔之中。似要連人心也照個纖毫畢現不可。
頊嫿以手半遮著額頭,行走在青藤小徑上,隻覺雙頰生煙。她快步而行,然不期然一抬頭,隻見小道盡頭,交纏糾結的常青藤下,站著白衣翩然的天衢子。
一大早這麼曬,他在這裏幹嘛?
頊嫿一路小跑,天衢子目光追隨,她如從天闕而來,漸漸靠近,漸漸鮮明。陽光確實是太過刺眼,卻終不及一個她明豔。
頊嫿行至他跟前,不解道:“奚掌院在這裏等人?”
天衢子不置可否,其實他自十萬大山返回苦竹林,這裏並不順路。可他知道齋心岩有課,她是一定會從這裏經過的。“紀先生”真是個守時的人,踩著點過去,不早不晚。
他拿出一瓶靈飲遞過去,說:“晨間散步,經過此處。真巧。”是很巧,從十萬大山回來到現在,等了有半個時辰了吧?也不怕曬化了。神魔之息蹲在頊嫿肩頭,不屑地撇了撇嘴。可惜它的光芒,在煊爛旭日之下,顯得存在感極為微弱。
頊嫿接過靈飲,那冰鎮過的靈氣甘甜如水,草綠色的瓶身真是天生就合該讓女孩子捧在手心裏。她啜飲一口:“奚掌院有心了。”
天衢子連微笑都十分矜持。縱然烈陽如火,但能看上這麼一眼,有一句淺淺問候,他的心便因喜悅而悸動。
頊嫿卻又道:“說起來,上次答應掌院,為燕塵音挽尊一事,掌院作如考慮?”
天衢子微怔,身為陰陽院掌院,他當然不希望自己未來的得力臂膀陷入這樣的麻煩之中。他說:“傀首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