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夏語冰低燒了。
她本來身體就很弱,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毛病,從有記憶開始,夏宗澤帶著她大大小小的醫院都跑遍了,藥片當飯吃,成年後才漸漸穩定了些。大概是今天下午遇到王威那人渣受了驚,又淋了雨,所以舊疾複發,半夜就昏昏沉沉地咳醒了。
喉嚨癢,鼻塞,頭疼欲裂,渾身發冷,她勉強摸到床頭櫃的手機一看,才淩晨三點。
頭昏腦漲地按亮壁燈,夏語冰下床從帶來的行李裏翻找藥片,但隻找到了止咳藥和碘酒、軟膏之類的藥物,沒有退燒藥。她就著杯中的涼白開吞了兩片止咳藥,又拖著綿軟沉重的身子去隔壁找林見深問退燒藥。
然而敲了許久的門,屋內都沒有回應。
難道他又半夜三更出門去了?
夏語冰難受地吸了吸鼻子,呼吸燥熱,隻好又慢吞吞地挪回了房間,無力地倒回床上,用薄毯裹住發冷的身體。
月光透過窗戶玻璃灑在長桌上,照亮桌上擺放著的六片玄黑流金的大羽毛,碎金的光華在羽毛上亮起又熄滅,像是生生不息螢火蟲,極為好看。
夏語冰盯著桌上詭異又美麗的羽毛,視線漸漸模糊,不稍片刻又墜入了深淵般的黑色夢境。
她夢見自己站在石橋靠竹林的這一端,而橋的另一端則是界碑和柳樹,在柳樹下站著一位身穿襯衫和工裝褲的年輕男子,頭發是複古的中分,手中握著一把黑色的雨傘,畫麵如同蒙上一層水霧,使人看不清男子的容顏。
即便在夢裏,夏語冰也記得自己見過這人——正是下午在溪邊拍照取材時的遇見的那個年輕人,他說他認識林緲。
“要下雨了呢。”年輕人望著陽光和煦的天空,忽然如此說道。
不知道為什麼,夏語冰竟從他的語氣聽到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
“你是誰?”夢中,夏語冰朝他大喊。
可到底是身不由己的夢境,即便她用盡全身力氣大喊,也隻能發出細若蚊呐的聲音。
“你叫什麼名字?”她又喊了一聲。
這一回,那男子似乎聽見了,轉過頭來看她。
很奇怪,夢裏的畫麵模糊而又扭曲,她應該是看不清男子的樣貌的,卻總能覺得他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像是浸透了雨水,顯得深沉而又悲傷。
“林西。”他說,聲音如同從天際傳來,空曠遼遠。
靈溪村的人大多姓林,夏語冰下意識將他當做村裏某戶人家的後輩,說:“林西,你在這裏做什麼呢?”
這一次,男人久久沒有回答。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苦笑一聲:“不要和我說太多的話,會給你招來災禍的。”說著,他扭頭走下了石橋。
“喂,你等等!”
夏語冰想要追過去,然而卻一腳踩空,從夢中驚醒過來。
鬧鍾鍥而不舍地響著,時間顯示為早上七點,是她昨晚睡前特意設置的鬧鍾。林見深說他基本是早晨五點左右起床,沿著山間公路晨跑一個小時,再回來采摘瓜果蔬菜,洗澡吃飯……所以,她應該早晨七點起床準備早餐。
既然昨天分好了家務活,總不至於第一天就翹班吧?
想到這,夏語冰揉了揉酸澀發燙的眼睛,頭重腳輕地下床,誰知腳還沒站穩,又仰麵跌回床上,一陣天旋地轉。
她將手臂蓋在眼睛上緩過眩暈,就聽見樓下傳來開門關門的聲音,接著,木樓梯上有刻意放輕的腳步聲響起。
林見深回來了?
半死不活的夏語冰撐著下床,用毯子將自己裹得像隻蠶蛹,扶著桌椅勉強走到臥房門口,拉開房門喊了一聲:“哥……”
嗓子沙啞得像隻鬼。
正掏鑰匙開門的林見深哆嗦一下,轉過身一看,見一個毛毯人影影綽綽地飄在自己身後,挑眉問:“你弄成這樣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