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如地獄的深淵。
濃得化不開的黑色,像一張巨大的網,死死地包裹著他,窒息著他的呼吸。
姬烈辰覺得自己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
黑暗,猶如吸血鬼的嘴,獠牙啃食著他的,濕滑的舌尖吸吮著他的鮮血,冰封住他的每一個神經細胞,如稠密的海藻一般,束縛著他,勒緊著他,將他往死亡的深淵裏拽過去……
他想掙紮!想呼救!
可他動不了,也喊不出……
那無窮無盡的黑色吞噬著他,將他拖往越來越深處的無底深淵,疼痛像是一個無形的黑洞慢慢啃噬著他的意識,一切都在消失,難以言喻的痛感正在消磨他的意誌……
隱約聽到嬌柔的女聲在耳邊問道:“希伯,你說辰他……他會不會有什麼事啊?”
“不會!怎麼會!少夫人,您可不要瞎想,少爺他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定會的!剛才醫生不是說過,他隻是暫時性昏迷而已!”希伯安撫著痛不欲生的小女人。
“可,可是醫生剛才也說過,他還沒有過危險期啊……你看他的傷勢那麼嚴重……”女人突然噤聲不語。
恍惚中,姬烈辰仿佛聽到一聲接一聲的抽泣聲了。
是她嗎?是他的小妻子在哭泣?
姬烈辰心裏有信了,想要掙紮著從黑暗的深淵裏站起來,可是未果,根本動彈不得。
“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什麼會傷得這麼厲害呢?那麼多傷口……會不會又留下痕跡?”林若琪泣不成聲,她想起了姬烈辰曾告訴自己,關於換皮手術的事。
聞言,希伯點了點頭,禁不止老淚縱橫,“少夫人,剛才我請來的是南城最好的醫生,我相信他們一定會把少爺治愈的!一定會!相信希伯,希伯守護著少爺這麼多年,這一次也一定不會有事的!”
姬烈辰蹙了蹙眉間,他很想睜開眼睛去抱一抱她的小妻子,可是他實在是痛不難當,撕心裂肺的痛感伴隨著無盡的黑暗再次襲來,漸漸他又沉入夢境的深淵……
不知道又睡了多久,他隱約感到一股暖意傳遍全身,好像是有人在替他擦拭身子,兩個女人的交談聲低低地傳來。
“若琪,你還是去睡一下吧,都一天沒合眼了。要是姬老大醒過來,看見你這麼憔悴,一定會心疼的。”
片刻的沉默,可身上的暖意似乎沒消失,姬烈辰覺得那好像是有人用熱乎乎的毛巾在擦拭他的雙腿,極其小心的力道,盡可能地避開牽動他的痛覺神經……
半晌,小女人突然答非所問道,“琳達……告訴我,辰以前受過這麼嚴重的傷嗎?”
“這個……好像沒有過。”至少,自琳達認識姬老大以來,是沒有過這樣的事情發生。
又是長久的沉默……
再後來,姬烈辰終於能睜開眼睛了,第一個印入眼簾的就是他的小妻子林若琪。
他努力使自己的眼睛睜開得更大一些,然後費力地扯出一個笑容,可惜笑意沒能堅持太長時間就變得有些扭曲。而且,輕輕地喚了她兩聲後,他發覺自己很沒用地沒什麼力氣了。
“辰!你終於醒了!”小女人很欣喜,大概是看到他沒死才會這麼興奮。
他很想安慰她,可人的意識一旦清醒,身體的疼痛也就越加明顯,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就被疼痛牽扯出一聲呻吟。
“你先別動,我去叫醫生!”小女人輕輕拍了拍他,就轉身出去了。
不一會兒,醫生就進來了,替他往吊瓶裏推了點鎮痛的藥品……
他知道自己受的不僅僅是刀傷,還有嚴重的挫傷以及骨折,而且對方明顯是要把他往死裏整,那些刀傷砍下去的深度都是致命的。虧得他有做足了準備,若不是穿了件護身服,隻怕筋骨早就被砍斷了……
正想著,身上的疼痛再次襲來,而且每次呼吸都會帶動傷處,尤其是上半身的痛覺因為呼吸的牽動更是難以承受。
連深呼吸,都做不到……
他凝了凝眉,無聲地看著站在醫生身後的林若琪。
他的小妻子正焦灼地看著醫生檢查他的傷口,兩隻小手糾纏在一起,互相摩挲攪合著,上齒咬著下唇,緊鎖柳眉……
看著她,就覺得是種美好。
若不是心裏一直想著他的小妻子在家裏等著他,說不定他就真的死在對方手裏了。若非如此,那他,連多看她一眼的機會都沒有了……
不知不覺中,姬烈辰的眼裏湧起潮濕的溫暖的感動,熱乎乎的,暖融融的,仿佛窮其一生,隻為了這一刻的重逢。沒人知道他在將死的那一刻,懷著怎樣的信念拚命地衝出重圍想要回到自己的小妻子身邊。
他想起了那一場惡戰……
原本,姬烈辰自負地以為擅於謀略,是自己的強項,要說玩陰玩狠玩手段,他絕對是骨灰級人物!
決定帶著閆浩和金木水火土去談判,當然是並不打算真的去送死,但他會盡全力把損失減到最少。所有的準備都有條不紊的做好了,他清楚的明白,去見冷梟雄的路上,將有很多的埋伏,但他必須以身試險。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冷梟雄的狡詐與狡猾遠遠超過他的預料,難怪當年連父親也死在他的手裏……
這一場惡戰,除了他自己受了重傷以外,金木水火土當中的金和火為了救他也戰死在對方手裏。這場惡戰,烈焰損失慘重!
而這一切,才剛剛開始……
思及此,姬烈辰來不及多想,費力地抬起手腕向林若琪招了招。
“辰,你怎麼樣?痛不痛?還痛的話,我給你再打一滴鎮痛劑……”
他搖了搖頭,說道:“我沒事兒……”
唇齒間有些幹澀,姬烈辰很想喝一點水。但醫生囑咐過還不能喝太多水,於是林若琪拿來一個衛生棉簽,沾了一點水替他潤了潤嘴唇。
感覺舒服了些,他這才對林若琪說道:“若琪,去把閆浩叫過來。”
聞言,林若琪蹙了蹙柳眉。
通常他會叫上閆浩,都是和烈焰有關的事,換句話說,他就是要做某些危險的事了。
這麼一想,頓時來了氣,不悅地道:“你要幹嘛?才剛剛醒過來,又要逞強了嗎?”
姬烈辰抬眸,幽幽地看了看她,默然了半晌。
最後才歎了一口氣,說道:“老婆,我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很重要的事?她豈會不知道呢?
“什麼重要的事?”她板著臉僵硬地問。
姬烈辰抬眸,笑了笑道,“乖老婆,就幫我這一個忙,好嗎?”
林若琪垂下眸子,沉默了片刻,終於站起身來,卻沒有看他,徑自出了門去替他傳話。姬烈辰默默地看著她略有些賭氣的憤憤背影,麵上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
閆浩就守在客廳內,第一時間聽到林若琪說姬老大醒過來了,眼神一凝,就蹭蹭蹭地上了樓。
林若琪默然無言地看著臥室的門,一張小小的俏臉繃得緊緊的。
屋內。
閆浩輕輕地走到姬烈辰的床邊,悄聲問道:“老大,您叫我?”
“坐。”不似往常那般的犀利和高傲,但是口吻依舊的霸氣。
閆浩輕輕點了點頭,安靜的坐下後等著姬烈辰的吩咐。
他定了定神,嚴肅地沉聲道,“閆浩,這兩天好好部署一下盧登堡的防禦工作,冷氏那邊會派人來突襲的,而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就在這幾天……”
閆浩凝眉,表情越發沉重起來,“老大?你是說……”
毋庸置疑,冷梟雄定是想要置姬老大於死地。黑道中兩幫仇殺沒有輸贏,隻有生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即使一方敗了絕不可能苟活,因為這是大忌,贏的一方定然會趕盡殺絕斬草除根。
這一次姬老大雖然幸免於難,但像冷梟雄那樣一個心狠手辣的老家夥,是絕不可能放過他的,接下來隻怕是會有一場更艱巨的惡戰……
姬烈辰微微點了點頭,肯定了閆浩的猜測。兩個人的表情都更加嚴肅了,此外還有的就是麵對一場交鋒的決然。
閆浩忽然想起了林若琪,忍不住問道,“老大,少夫人那邊……”姬老大還有傷在身,如果少夫人知道姬老大還要麵對一場惡戰,會怎麼樣?
姬烈辰搖了搖頭打斷他,突兀地轉開話題:“我叫你查的事,你查到了嗎?”
閆浩怔愣了一下,回答:“查到了,需要給你看看地址嗎?”
幾天前,老大就委托他去查一位名叫白政的老者的消息。查到他的地址頗費了點精力,隻是他不明白姬老大為何讓自己去差這位老者,因為無論從哪方麵看,這位老者與姬家,以及烈焰都沒有任何的關係……
但他不敢多問,姬老大向來做事都有他自己的道理,而且他通常都喜歡不按牌理出牌,出其不意地打亂敵方的陣腳。
姬烈辰半眯鳳眸,思考了兩秒,微微頷首道,“也好,你先留下地址,然後等我消息。”
“……是,老大。”
……
林若琪趁姬烈辰和閆浩談話的空檔,做了很多事。傷雖然不在她的身上,可她也出了一身汗,加上一天一夜沒有好好洗澡,她去客房的洗手間洗了個澡。然後又到廚房替姬烈辰熬了點淡粥,又和希伯商量了一些家事,這才端著粥回到臥室看他……
但是,一想到他習慣性瞞著自己什麼事也不說的毛病時,林若琪卻覺得心裏壓抑不住的煩悶,無法發泄。
氣咻咻地折回廚房,把粥遞給希伯。
說道:“希伯,這粥你給他送去!我要回去睡覺了!”
說實話,一天一夜都沒睡,她是真的有些累了,盡管這麼說怎麼聽都像是在和某位少爺鬧別扭……
“少夫人,您這是在……和少爺製氣嗎?”希伯黑線滿額地問。
林若琪撇了撇嘴,不發一語地轉身,離開。
“呃……”希伯麵有難色地道,“少夫人,少爺才剛醒,您這樣不怕他傷心嗎?再怎麼說,他這次可謂是死裏逃生啊。”
“……”林若琪語遏。
的確,他身上的那些傷她有何嚐沒看到呢?可她就是氣,氣的是正因為這麼大的事,他卻不事先告訴她,這還把她當自己老婆看待嗎?
頓了頓,改口道,“那希伯……你先上去看看他吧,我再多做幾個小菜,一會兒就上來。躺了這麼久,他該餓了。”
希伯點了點頭,“嗯,也好。”
轉身正準備離開廚房,突然又想起些什麼,希伯折回來說道,“哦對了,少爺愛吃雜菜,尤其是那種粉絲拌著各種素菜做的雜菜,清淡又可口,正好合適受傷的時候吃,那就有勞少夫人替少爺多準備一下了。”
林若琪乖乖點頭答應,雖然護理方麵她是專業人士,但是在飲食起居方麵,希伯才是最了解姬烈辰的人,他說的話她是不會有任何怨言的。
希伯和姬烈辰似乎說了很久,而林若琪的雜菜也做了蠻久,久到連林若琪自己都覺得肚皮開始餓起來,之間她發現雜菜不是做的太鹹就是太淡,做了一遍又一遍,倒掉了又重來,不知不覺時間似乎過去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