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雨晴拉著保羅媽媽的手,用力點頭:“保羅媽媽,你放心。這事交給我,書,很快就會出來的!等我這陣忙過去,就到醫院看保羅。”
老太太感激地點頭擦淚,將那小堆發票病曆又重新收到小布袋裏。鄭雨晴把小布袋和書稿都拿在手裏:“這個您也交給我,還跟從前一樣,拿到錢我給您送過去。”保羅媽媽含著淚點頭。
鄭雨晴送走李保羅的媽,回到辦公室裏,感覺自己踩著棉花,騰雲駕霧像在做夢,一切都是虛幻不真實的。剛剛坐下,劉素英站外麵敲敲門,笑嘻嘻地說:“鄭總,新官上任感覺怎麼樣?”
鄭雨晴一看是劉大姐,趕緊跑過去拉她進來,把門關上:“姐姐,你可來了!老傅當年調走的時候,賬麵上有一億多活錢哪你記得吧?”
劉素英點點頭。
鄭雨晴:“現在賬上隻有70萬!錢呢?”
“錢要是在,他們怎會進去呢?這些年坐吃山空!我知道你為這事揪心。張國輝一上午叼著煙卷滿世界亂噴,說你是狗肉上不了台麵,過不了三天就自動滾回副刊部。”
鄭雨晴惱火:“他還看我笑話?!他不是號稱揣著集團的錢袋子嗎?他不是說他那位子多重要嗎?錢袋都空了,外麵廣告欠款他不去催討還在樓裏晃什麼!”
劉素英問:“他幹嗎為你催錢?我聽說—沒有根據的,就聽這麼一說,有的款子不是人家不給,是他不要。”
鄭雨晴氣憤地拍自己大腿罵:“他最該被抓!怎麼不把他給抓起來!!”說完她直吹手揉腿,剛才用力太猛了,坐那裏氣得呼呼直喘粗氣。
劉素英哼了一聲:“李總是前廣告部主任,這次也給抓了,張國輝手頭的賬,累了好幾任的了,他想推,總推得掉。李總這一抓,不曉得多少賬說不清道不明死那兒了。”
鄭雨晴不作聲,眼珠滴溜溜轉地想法子。
報社食堂開中飯了。民工把幾張大桌子全占住,鬧哄哄的,不時有人敲著碗:“飯沒了,師傅再上一盆!”
鄭雨晴徑直走到領導吃飯間,敲敲錢總監、張國輝的位子,讓他倆聚在自己身邊。周圍其他部門的人,自覺端著飯盆出去了。鄭雨晴問:“這些工人的勞動合同,錢總什麼意見?”
錢總監:“合同不是直接跟社裏簽的,說起來,可以不給,就這麼拖著吧。”
鄭雨晴伸頭看看外頭脫了鞋子翹著腿海吃的民工,說:“但工程卻是兩家合作,報社脫不了幹係的。”
錢總監:“那是不小一筆錢……”
鄭雨晴:“還是要開源啊!張主任,你上個季度的廣告款有七成沒有回籠?”
張國輝一哼:“鄭大社長,別說上季度了,幾年積壓的廣告費,都夠再養活一個社了。”
鄭雨晴:“你為什麼不去追款?”
張國輝兩手一攤,推脫:“這不關我事啊!”
鄭雨晴瞪眼:“那就把你在任期間的款先追回來。這總關你事了。”
張國輝可不想追賬,那些廣告款子他不收,放在對方賬上,人家當他張國輝的人情,回報不斷,小日子快活得很。大河沒水,原因是小河起了壩,攔了閘。
他湊近鄭雨晴:“你從邊緣部門剛剛上來,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來龍去脈。這些錢是我前任、前前任、前前前任欠下的。都算曆史遺留問題吧!你看起來,廣告是我發的,但合同,都是延續幾年的。幾任老領導們托來的關係,他們不給,我們也不能……”
鄭雨晴幹脆地說:“你放下手頭工作,隻幹一件事,給我去追款。”
張國輝一聲誇張地叫:“哎喲,我去!憑毛呀!好處沒落在我手上,壞事都要我做?以前版麵都是社長們放出去的,現在在位的社長,就您了,您本事大,要麼您去討。”
鄭雨晴斜眼看看張國輝,她的冷靜與張國輝的誇張成鮮明對比:“我可以去討。我要是討來了,你這個位子,我可要換人坐了。”
張國輝啪地把飯盆往桌上一,輕蔑地看著鄭雨晴說:“你換你換!你隻要能把賬討回,你隨便換!”
鄭雨晴:“我剛才去查過了,上半年,欠費最多的是騰達公司。你去幫我約他們老總,說,我鄭雨晴新上任,第一個要請吃飯的人就是他。”
張國輝邪笑地拒絕,這家的老總可不好請。人家是人大代表,天上飛地上跑,本地人不開大會都見不著他。日常業務都是他們CFO在處理。
鄭雨晴:“那就CFO。”
張國輝還在耍橫:“哪那麼好約啊!人家國企,上市公司!忙!沒空搭理我!”
鄭雨晴看看張國輝:“你就守著他,他什麼時候搭理你,你什麼時候回報社上班。”
張國輝的鼻炎好久都沒犯了,自打幹上廣告部主任,風調雨順,趾高氣揚,連老總跟他說話都先開兩句玩笑,放低點身段再吩咐他幹活,鄭雨晴,口氣好大啊!她她她,她憑啥不讓我上班?張國輝急了,就有些結巴,一緊張,鼻涕又開始往外冒,氣喘粗點就開始吹泡泡,他一邊拿紙巾擤鼻涕,一邊跟鄭雨晴頂嘴:“你有本事,你去約,你叫我不上班我就不上啊?!”
鄭雨晴嫌惡地看他一眼:“什麼事都我我我,要你有何用?”把勺子往盆裏一丟,拔腿走人。
財務科長也嫌惡心,端著盆跟鄭雨晴走了,留下錯愕的張國輝。
呂方成盤腿坐在地鋪上看報表,不時齜牙咧嘴嘬牙花子帶搖頭。鄭雨晴問他他也不說話。幾次下來,鄭雨晴有點怒了,去奪那個報表:“再不吭聲就不給你看了啊!”
呂方成問:“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當然聽真話了!”
“這報表,擱銀行,該發生擠兌了。”
鄭雨晴真生氣了,站起身拿著報表往書房外麵走,被呂方成一把攔住:“你這個人就是這樣,沉不住氣。都當官了,得有涵養。”
鄭雨晴:“我在外頭裝,在家跟你還裝什麼裝?我憋一肚子氣,早就想飆了!”
呂方成搖頭:“飆也不解決問題啊!積重難返,難以為繼。”
“病人到醫院,不是想聽醫生判死刑,而是想讓人指條活路。高明的醫生是救死扶傷!你說你會看報表,就這樣看的?連一分錢都沒給我看出來……”
呂方成一聽樂了:“你把應收賬款先收了吧!”
鄭雨晴沉吟著:“張國輝根本不搭理我!要債不去,約人不見!你認識騰達的UFO嗎?”
呂方成眨眼望著鄭雨晴:“是CFO吧?”
鄭雨晴:“對!我給氣糊塗了!”
呂方成說自己不認識,也許徐文君認識。明天幫著問問。她三教九流都結交。
鄭雨晴怒了:“你天天說人家沒本事,你知不知道!認識人本身就是本事!”
呂方成眨巴眨巴眼:“我沒有C-CUP。”
鄭雨晴怒笑了,低頭看看自己,沮喪地來一句:“我也沒有。”換上外套,“我去報社簽版樣。”
呂方成大吃一驚:“這都幾點了還去報社?那啥時候回啊?你等下,我送你去。”
鄭雨晴:“不用勞您大駕,有小唐呢。”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求呂方成,“不過,孩子的作業和水池裏的碗筷就拜托您了!”回頭她就給高飛打電話:“騰達的CFO你認識嗎?”
高飛幹脆回答:“不認識。不過我認識他們董事長。大家都是全國勞模,又是人大代表,在一起開過好幾次會了,上次去北京,我倆還住一間房。”
鄭雨晴一下就樂了。
酒店包廂,張國輝和CFO喝得麵紅耳赤。張國輝附耳麵授機宜:“咱給那個小女人一個下馬威!”
CFO斬釘截鐵:“對!她要見我就見我?她算老幾啊!”
張國輝跟CFO喝得更高了。倆人繼續碰杯。CFO說:“我說句實話,除了我們老大,多大領導來我都不鳥他!市委書記我也不怕啊!”
CFO手機響,他把手機往桌上一拍:“不接!多大的領導都不接!”剛拍完,發現屏幕上顯示是“老大”,嚇得一激靈,示意張國輝閉嘴,搖搖頭,清清嗓子,很鎮定又恭敬地喊:“張總!”電話那頭長長的一段講話。
CFO點頭哈腰:“是是!我知道!我來約,我來請!鄭雨晴,鄭社長是吧?沒問題!《都市報》,老朋友,老合作夥伴了!”
CFO放下電話通知張國輝:“明晚,你老板請我吃鴻門宴,你一定要作陪。”
張國輝目瞪口呆地看著CFO,自言自語道:“這個女人,能量不小啊!”
CFO一拍張國輝肩膀:“你放心,領導隻說見個麵,又沒說給她錢。要不要在她,給不給在我。明晚,咱倆好好……”倆人邪笑。
深夜十二點,鄭雨晴簽了版樣,沒乘電梯,沿著樓梯走下來。整座大樓人去樓空,走廊裏的燈卻全亮著,很多辦公室也亮著燈,她推一推門,鎖上了進不去。
鄭雨晴一層層關燈,走到副刊部,她特意在門口站了一小會兒。
鄭雨晴耳朵很尖,聽到開水房裏熱水爐忽然開始自動加熱燒水,便趕緊奔過去切了電源。
現在走廊黑洞洞的,隻有牆上的應急燈幽幽亮著慘白的光。鄭雨晴敲了敲底層保安室的門,叮囑保安全樓巡視一遍,沒人的樓層就把閘拉了。保安點頭答應。
得知鄭社長要去赴鴻門宴,問騰達老總要錢,陳思雲立刻警覺起來:“您跟誰去?”
鄭雨晴說:“張國輝……還有財務錢總監。”
陳思雲一把拉住鄭雨晴說:“不行,你得多叫幾個人,我也得跟著。”
鄭雨晴不解地看陳思雲:“去那麼多人幹嗎?又不是打架。人多了飯錢不也多嗎?”
陳思雲根本不搭理鄭雨晴,她開始緊急打電話招呼人了。鄭雨晴其實有些不高興,覺得陳思雲手太長,未經自己同意,呼啦啦找了七八個人。
鄭雨晴在包廂裏幹等了好一陣子,不見騰達公司一個人影。她問張國輝:“你約的是幾點?怎麼人還不到?”
張國輝有點幸災樂禍的表情:“嘁,你以為跟新聞發布會一樣,講幾點就幾點?這是求人要錢的事情,咱得低眉順眼,他們沒把你放在眼裏。”
“誰說我不把鄭總放眼裏?美女老總一召喚,我就算跑到火星上也立即趕回來!”騰達的CFO徐宏濤,胖大白粗的身形應聲出現在包廂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