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防誰(3 / 3)

“你不是沒耐心,是沒時間。也是累不動了吧。在報社裏外上下一把抓,哪還有精力照顧家呢?”

“我覺得自己,不像個女人。從前那個養花養草做飯做菜的細心小媳婦兒,現在徹底成了女漢子。在外邊風風火火舞刀弄槍,跟男人一起坐而論道指點江山,回家以後脾氣特別急,火氣特別大,我知道問題在我,但我就是壓不住自己。連買東西都是一副男人相,直奔主題,不挑不選不講價。說真的,對孩子老公和家庭,我心裏挺愧疚的。”

“方成是不是對你有意見了?”

鄭雨晴有些沮喪:“來之前剛跟他幹了一架。”

“人到中年,負重爬坡,都累!尤其像你們這樣的,社會精英,單位棟梁!”

鄭雨晴搖頭:“狗屁精英。我要是男人,寧願娶個保姆。”

“好多老頭走了老伴,不就娶保姆?感情啊生理啊,這都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日常生活需要有人過。”

鄭雨晴反問:“老太太為啥老頭走了耍單身?”

劉素英大笑:“好容易解套了,誰那麼不長記性?人家早生活不耐受了!”

鄭雨晴嘀咕:“我跟老太太也沒啥兩樣,都幾個月沒跟方成……”

劉素英責怪她:“你不對啊!男人圖什麼?老婆孩子熱炕頭!咱倆今天說好,重大事情你來,日常簽版我和小粟輪流來。平時你在家裏陪孩子暖床,隨時待命。”

鄭雨晴給她逗笑了:“你可別指派小粟。人家正憋著要走的心,我們都沒能給他一個頭銜,收入又不高,還讓他額外幹活,別把他給擠跑了。”

“你發現沒,緊要關頭,女人比男人耐磨。領導還是狠的,知道把這副爛攤子交給你這個女人,交給男人,不曉得成啥樣了。”

“領導會用人。這就是當領導的資本。我現在啊,養成一個臭毛病,晚上不來轉一圈,這日子就過不去了。好幾次夜裏兩三點醒來一身冷汗,不放心,偷偷摸摸來報社看一眼,回去才能又睡踏實。”

劉素英心疼地嗔怪:“就是一個勞累命!你今天已經轉過一圈了,趕緊回去吧!”

鄭雨晴提前回家,打量家裏還和她出門前一樣亂,也發不動火了,歎口氣便開始拾掇。

呂方成隻當沒看見鄭雨晴幹活,自己悶頭在書房坐著敲電腦。

鄭雨晴拖把伸到桌邊:“抬腳。”

呂方成說:“別贖罪了,趕緊休息吧!”

鄭雨晴有些惱怒,把拖把往地上一丟:“我欠你的啊!天天幹活贖罪!”

呂方成告饒的姿勢:“沒空吵架了。真的,今年快過完了,我在想明年的任務怎麼才能完成。15%的增量,快把人壓死了。”

鄭雨晴:“我跟你說,我今天見高飛,是問他討主意。出了個事,不會處理,我也征詢征詢你意見。”她把保健特刊的事情學給老公聽。

呂方成放下手裏的事:“我勸你不要出這個特刊。太不識相了。枉費市長用心請人給你站台。”

“高飛說應該按自己的喜好來做事。我……”

呂方成打斷鄭雨晴:“聽他胡說八道!他把家業做得那麼大,都是憑自己喜好幹出來的?隔著門縫送廁紙,這事他喜歡幹?我都不說他上市以前,躲酒店哭泣的事了。我對高飛比你了解!資本來到人間,每一個毛孔都滴著血和肮髒的東西。”

“可是高飛,至少現在,沒你說的那樣不堪。”

呂方成哼了一聲:“那是因為邪道他都走完了,好不容易才洗白!他那些烏七八糟,哪能當教材傳授給你呢?”

鄭雨晴無言。

呂方成又說:“新聞工作我雖然沒幹過,但根據我對我工作的理解,就是走平衡木兩頭不得罪!你現在剛剛好,多做一點,就要摔跟頭了!”

鄭雨晴在思索。

呂方成突然一拍大腿:“總算找到新的經濟增長點了!”

“領導還是厲害的!市長給我啟發了,廣場舞!這就是我下一步開展工作的抓手!我要向行長建言,由我們行開展全市老年人廣場舞大賽!哈哈!”呂方成明顯情緒大振,扭動身體,開始哼唱“什麼樣的節奏是最呀最搖擺,什麼樣的歌聲才是最開懷”。

“此計一出,領導必然龍心大悅!行裏上上下下都在頭疼明年的任務呢。我要把全江州市的老年人,都發展成我的客戶!”呂方成開始摩拳擦掌。

鄭雨晴一聽急了:“我還能不能和你好好說話?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克,你是專門戳我的癟腳啊?!盧市長剛剛肯定,老年人隻有廣場舞這塊幹淨地方,你跟手就在廣場舞裏刨坑挖陷阱?!你等於是在算計我嘛!夫妻間還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呂方成手不停嘴不停:“反正到處都是陷阱了,也不多我這一個。再者說來,我這就算是陷阱,也是最溫柔的,至少本錢還給老頭老太呢!放我們這兒,比放康健王那裏強吧?!”

鄭雨晴想了想:“真的辦起來,先把你媽叫去參加比賽!給老人家找點事情,有點歸屬感。老人有了寄托就不會生事,也不再想那個什麼小金姑娘。”

呂方成點頭稱是。但鄭雨晴卻把住呂方成的鍵盤:“你們必須跟我們家報紙合辦!”

呂方成點頭:“反正我們是需要新聞支持的。朕允了!”

鄭雨晴又加一句:“你們還要在我們報上做廣告。”

呂方成堅決搖頭:“這個不行。我們自己有官微官博官網,那個推廣速度比紙媒快得多。”

鄭雨晴有點兒耍無賴:“那我就在報紙上提醒各位老人家,慎重購買你們銀行的理財產品,因為它們未必百分百安全!”

呂方成有些怒:“你訛詐我?”

鄭雨晴撒嬌:“哎呀你真是!你不要搞錯了,你的老年客戶群,最堅實的大本營就是我們報紙,你們不吃虧咯!”

“好吧!看在多年夫妻的情分上嘛,我們會考慮在貴報投放廣告的。”

鄭雨晴鬆了鍵盤,嫣然一笑:“這還差不多。”

呂方成趁機拉住她的手:“你怎麼報答我呢?”

鄭雨晴輕輕抽打他:“不要把公事私事攪到一起好吧?這就是你們男人的弱點。但凡有點小權,就想搞搞權色交易。我們女人在這個方麵是過硬的,很少會犯生活錯誤。”

呂方成一揮手放過她,繼續在鍵盤上指走龍蛇。

鄭雨晴剛走兩步,又轉身回來點他拍腦袋:“我警告你啊!你今年獎金要一分不少交我手!敢再打埋伏,我要了你的命!”

呂方成趕緊作揖。

廣場舞大賽的提議,獲得行長的大讚:“小呂,你很有創新意識,不愧是狀元!”

呂方成謙虛一笑。

行長說:“我們的很多活動總是局限在金融這個小圈圈裏,你這個好,從關注老年人的文化生活入手,很有人文精神,徹底擺脫了銅臭氣!而且切口很準確!最近也是煩人啊!互聯網一來,蛋糕不像過去那樣縱著切了,現在從底下平切,經常莫名其妙就發現又有誰動了我的蛋糕!”

呂方成趕緊附和:“他們很不要臉的,說什麼打敗我們與我們無關。說句實話,我對網絡支付這一塊的安全,很是擔心的,別哪天網一坍塌,一切都歸零了。哪像我們長期搞金融的,安全防範意識這麼強,左備份右備份的?”

“這個活動要爭取做成我們行的品牌產品。估計搞起來,全國同行業都會學習推廣的。從現在起,這個工作全權委托你了!”

“您放心吧行長!我回去就開始啟動工作。”

“小呂,你去聯係江州最強勢的媒體,不要考慮成本,密集宣傳,密集廣告。我們銀行的活動,不要小裏小氣的!”

呂方成笑著說:“江州最強勢的媒體,那必須是《都市報》啊!”

“聽說《都市報》社長是你夫人?”

“行長,我是舉賢不避親。他們報社最近風頭正勁,連盧市長都親自召見了。”

行長有些興趣了:“哦!真沒想到,你呂方成這麼有本事,找的夫人很強嘛!”

呂方成低頭打趣:“哪裏哪裏,一切功勞都歸功於領導。”

行長哈哈大笑:“哎呀,這個功勞,真不能算我的。”

鄭雨晴把粟主任叫到自己辦公室,鄭重其事對他說:“那個事情,我考慮好了。你放手做吧!”

粟主任卻拒絕了:“鄭社,這幾天我也在想這件事情。你是社長,站得比我們高,看得比我們遠。我那天也是狹窄了,現在我想通了,人不能光看著自己鼻尖底下這點利益。為了《都市報》今後的發展,我們不能置領導的意見於不顧。”

“我既然讓你放手做,自有我的道理。”

粟主任有點動情:“鄭社,我知道,您的風險和壓力都很大,您三個月的試用期就要到了,正是敏感時期。從報社大局出發,從全社職工的利益出發,我都不能聽你的。我們報好不容易走上正軌,你要給換下去,我們這段時間的努力全白做了!”說罷,粟主任轉身要走。

鄭雨晴叫住他:“哎喲喂,粟主任,事情哪有你說的那樣嚴重?放心,我是福將。再說了,盧市長表揚我們,那就乘勝追擊好上加好嘛!”

粟主任想了想:“那,我考慮,把標題做得淡化一點,不像上期,太旗幟鮮明了,招搖。”

“就得招搖。標題不旗幟鮮明,怎麼吸引讀者?哪個掏錢買你的?我想啊,咱們幹事既都出於公心,那在方法上就不要擰著自己的個性了,太辛苦,對自己不公平,事情也做不好。”

粟主任一下就笑了:“社長,您這是赤腳不怕穿鞋的,沒錢也任性啊。”

“我任啥性啊,我跟發行打過招呼了……”

粟主任愣了一下,然後恍然大悟,歡快地奔下樓發稿。

老年讀者們看了這期特刊,心裏非常的熨帖。《都市報》的熱線電話給老頭老太們打爆了,一接聽全是溢美之詞。有個老頭拄著拐杖來到報社,堅持要找粟主任親自麵呈感激之心。老人情緒激動,假牙在嘴裏哢哢作響:“總算聽到報紙站我們這邊說話了!”

編前會上有人奇怪:“咦,好像聽到的反應全來自老同誌,難道我們報紙真的一個年輕讀者都沒有?”

粟主任說:“哪能呢!年輕人的反響,掛在網上呢,現在留言像刷屏,一會兒就翻頁。有個家夥說話最逗,他說家裏爹媽看報紙打起來了,再沒心思管他找對象結婚的閑事。他說請你們繼續搞,藥不能停啊!”

發行主任彙報說,這次他把正報和特刊分開賣了,一份報賣了兩份錢。另外,鄭社特別交待的一些訂戶,在投遞的時候,也做了技術性處理。

劉素英問:“啥技術性處理?”

鄭雨晴:“發行人員摸查了訂戶的情況,凡有老人癡迷保健品真心不悔的,比如盧市長家,這特刊我們就不投了!”

大家又笑。

鄭雨晴等大家安靜了,開始說事:“一直講要開個全社大會,一直忙忙叨叨沒開成。今天我們二會合一。下麵先給勞苦功高的員工,兌現獎金。”

錢總監立即往鄭雨晴手邊送上十幾紮新嶄嶄的票子。

鄭雨晴:“關上門咱們自己家人說話,就不搞虛的,直接撈幹貨!張國輝副總追債卓有成效,按追回賬款的3%獎勵提成,扣稅以後總計13萬。”

張國輝牙都疼了:“領導,要不要繳這麼多稅啊!我以後能拿發票來抵嗎?”

鄭雨晴敲敲桌子:“張副總,注意素質。你代表我們集團。”

粟海峰的團隊也獲得獎勵3萬塊。鄭雨晴強調說,兩期保健品特刊都表現不俗,後續獎金也會跟上。事實證明,所謂紙媒的寒冬,其實正在過去。

發行部主任接茬:“從這段時間的動態征訂表裏,我聞到一絲絲春天的氣息了!”

粟主任靜態:“隻要我們抱團取暖,嚴冬必將過去!各位兄弟姐妹,我們要做出一張全江州最好看的報紙!拿出我們的專業素養和職業精神來!讓我們做得更敬業!”

正當群情激奮之時,鄭雨晴話一轉:“要想做出最好看的報紙,必須全麵調動員工積極性。但我們在用人機製上還存在問題。”她衝陳思雲點點頭,鄭雨晴的身後立即降下一幅屏幕,上麵顯示著員工名冊。

鄭雨晴問:“誰知道,咱們報社裏的員工分成多少種身份?”

劉素英猶豫地回答:“兩種吧,聘用人員和在編人員?”

鄭雨晴微微一笑:“原來連您這樣的老同誌也不清楚啊!不過我也是才知道,有四種等級:在編,集團聘用,報社聘用,部門聘用。每種身份都有各自的績效計算方法。”

她拿鼠標點擊屏幕,又跳出一張表:“上個月我們的任務完成表,得分最多的是何亮亮,763分,折成錢應該是6104塊。但他隻能拿到固定的2000塊錢。因為何亮亮是臨時工,連最低的部聘條件都夠不上。報社的業務會也沒有資格參加。”

鄭雨晴很難受:“農民工討不到薪水來咱們這裏求助,弱勢群體受到不公正待遇上報紙來要公平,我們在報上扮演正義的天使,可在自己的家裏讓我們的同誌受到了委屈。如果我是何亮亮,我會感到絕望。”

台下開始交頭接耳,心有戚戚。鄭雨晴昨天收到了何亮亮的短信,他要離開報社了,幹完今年就走人。他說,每月兩千塊雖然少,但足夠支撐一個人的日常生活。他撐不下去的原因是,在《都市報》找不到歸屬感和安全感,更沒有榮譽感和自豪感。

何亮亮說的是心裏話。他在《都市報》幹了三年,對這份報紙投入情感、智慧和才幹,可是報紙的成績和榮耀與他沒有任何的關係!因為他是臨時工,是局外人。何亮亮給鄭雨晴寫短信時,內心也是相當矛盾的,舍不得走卻不得不走。既然在這裏看不到自己的未來,又何必把自己的前途吊在這棵樹上呢?

鄭雨晴動容:“我要把何亮亮留下。我不能讓這樣的新聞人才從《都市報》流失出去!從本月起,取消報社內部的身份差異,全體員工同崗同酬。現在提倡和諧社會,我們至少要在報社內部,對每位員工做到公平公正。”

右右又站起來了:“鄭社長!我打斷一下你的煽情。你不要用這種朗誦腔發言嘛,雞皮疙瘩掉一地咧!”

粟主任喝問:“右右!你想說什麼?!”

右右滿不在乎地說:“我跟何亮亮沒仇沒怨,我們是哥們。他能留下來,我開心死了!我隻想告訴鄭社長,不要以為留下一個何亮亮,搞什麼同崗同酬就是公平公正了。我們天天在這裏目睹的三十年之怪現狀很多的!舉一個例子,你鄭社長天天車接車送,可新聞采訪隻有一部公車,為了搶新聞我們不得不打的去現場。這個公平嗎?”她翻自己牛仔褲的幾個口袋:“隨便一找就是幾百塊的票!我工作積極性快花沒了!”

右右把車票放到鄭雨晴的麵前:“不過有公平的時候。體現在報社食堂,豬飼料麵前人人平等!我就說這麼多,鄭社長,您繼續抒情。”

鄭雨晴的感情和會議節奏都給右右橫插一杠破壞光了。

張國輝點著票子心情起伏。十幾萬的提成像是高質量的雞血,讓他亢奮激動。但翻翻欠賬單,能追的債基本都追了,剩下那些追不回來的,大部分就是死賬。眼看著自己的獎金池越縮越小,沒有源頭活水今後哪來的財富?必須要開源!

他又去了溫泉中心。與上次的門庭冷落相比,溫泉中心現在鳥槍換炮,熱鬧非常。大小池子裏都是人歡馬叫,熱騰騰地遠看很像一鍋關東煮。

生意一起來,老胡也一掃頹勢,張國輝跟老胡屁股後頭溜達,半晌沒找到機會湊上說話。逮著一個空當,他熱情地招呼:“老胡,老胡!胡總!”

老胡帶搭不理:“噢,你啊!什麼事?”

“怎麼回事啊,你那蜜桃小姐說廣告不做了?”

老胡糾正:“蜜斯陶!老張,你要與世俱進!講英語!”然後兩手一挲:“你看我哪還要做廣告呢,這麼多的客人已經接待不過來了!”

“胡總啊,你眼光要長遠,不要以為現在生意好,以後就一直好。在報上時不時發點廣告登點軟文,曝光率還是很有用的!長流水不斷線,市場才不會拋棄你。哎,我給你爭取到相當優惠的政策,從今往後,不要你付現款,你掛賬!到明年這個時候,你再付!你付早了我還不幹呢!”

老胡搖頭:“就是做廣告,也不投紙媒了。沒大意思。”

“扯吧!你有今天,是我做活動給你擴大影響帶來的客源!”

老胡有點不滿意:“老張,話不能這樣講。當初你壓我個地板價不講,還占著我的會場賣藥,又讓我給那些老頭老太管吃管喝。那個活動,我就混個熱鬧,實際一點好處沒撈到!倒是聽說報紙給你獎勵不少啊!”

張國輝謙虛地說:“跟你賺得滿倉滿穀比,我那個真連毛毛雨都算不上。老弟,你手摸良心說話,這些人不都是我上次給你帶來的回頭客嘛!”

老胡打開微信:“你帶來的?我現在搞微信公共號了,推廣方便得很!還有各種各樣的團購!”

張國輝有點發:“就當幫我一把可好?我明年的任務總得完成啊!要不,你也壓我個地板價,可好?”

老胡愛莫能助地搖頭:“互聯網時代了,報紙都死半截子了!”

張國輝鼻頭通紅拿手去搓:“那,衛生局抽查溫泉質量,我不是嚇唬你,那可是真的要下來查!你到時候哭都來不及……”

老胡把手機往屁兜一揣:“好巧!”下巴往前一抬,水池裏一片沸騰,“看見吧,那一池子衛生局的老同誌。”

說完老胡扔下張國輝,跑去招呼老幹部。

張國輝衝著老胡的背影啐出一口飛痰:“嘁,你得意什麼!”

稽查辦王主任緊盯著呂方成不放,一天幾個奪命追魂call:“小呂啊,你送的備份不是那天我要的呀!”

呂方成裝傻:“大姐,那天的管理不夠規範,我選取了一些便於您寫優秀事跡的崗位畫麵。”

大姐在電話裏爽朗地笑:“小呂,你傻呀!規範的哪家都一樣,我評你們優秀的硬杠杠在哪裏?就是要從不規範中發現人文關懷,我才好下手嘛!”

呂方成眼窩熱了,鼻子發:“大姐,靠您了!這就給您送去!”

徐文君怒氣衝衝闖進營業部,以踏平一切的步伐。一看她幾近氣歪的臉,員工們嚇得連說話聲音都不敢大聲,沒人敢跟她打招呼。

她步入辦公室,手上摸到什麼就往呂方成身上砸什麼:“你抱上那老女人的粗腿了!夥同她一起設計陷害我!!”她唾沫星子劈頭蓋臉飛過來,呂方成躲都來不及。

呂方成躲閃,一臉莫名其妙:“徐主任,我是站在您一邊的!出什麼事了?”

徐跳奶端著因為暴怒而顫抖的跳奶,一步步逼近呂方成:“背叛我沒有好下場!打發你去西伯利亞!像對老姚那樣!絕不容情!哼,想搞我!”

呂方成在牆角縮著,壓迫感越來越大。他覺得光線和空氣隨著空間的縮小而一點點消失。而徐文君的香水味,熏得他要窒息。呂方成拿胳臂擋著:“徐主任,此話怎講?你就算置我於死地,也得讓我死個明白吧?”

徐文君手握拳頭,收縮瞳孔,咬牙切齒:“哼,你到現在還跟我演戲!你中戲畢業的吧?看不出啊呂方成,平日裏看你斯斯文文乖乖巧巧,逮著機會就咬我!我要不是上頭有人,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你不是口口聲聲跟我說你把錄像給偷回來了嗎?為什麼又出現在我們評優的報告裏?還評價我管理不善,脫離崗位,哦,就你英雄主義是吧?就你臨危不懼是吧?就你是拯救地球的英雄是吧?你這麼勇猛,為什麼煤氣爆炸你不英勇獻身呢?你不要以為你背著我幹的事我不知道,告訴你,老娘上頭有人!你們謀權篡位幹的事,一舉一動都在我眼皮子下麵!那個王璐環,有什麼了不起?就算她爹是以前的市長,那也是過氣的老頭了,就憑你倆聯手,想跟我鬥?!我讓你倆死得難看!老娘一點點,捏死你們!”說完徐文君猛一轉身,若不是呂方成及時躲閃,那甩動的奶子簡直要抽他兩個耳光!

徐跳奶怒氣衝衝奔去食堂,嘴裏不幹不淨罵罵咧咧。呂方成嚇壞了,以為徐跳奶要去廚房拿刀行凶,便緊緊跟隨其後勸:“徐主任,徐主任,你冷靜冷靜!無論發生什麼事,咱都要文鬥不要武鬥,拿刀砍人的事咱不能幹!非理性!”

徐文君躥進食堂操作間,劈手摘下掛牆上的竹簍,從裏麵掏出個微型監控攝像頭。

呂方成大驚失色!

徐文君掏記憶卡,得意冷笑:“銀行稽查辦公然違反八項規定行酒猜拳醜態百出,這個標題是不是太長了?”

她得意揚揚走到隔壁的包廂,把掛牆上的照片摘掉,露出一個黑洞。

呂方成趕緊勸:“徐主任,您消消氣!這個不行,不合適。”

“你放心,我不為難你。這種猛料放你老婆報紙上,行長會殺了我。”

“徐主任,您現在在氣頭上,一定要保持清醒冷靜。”

徐文君一笑:“我很冷靜。我這就去交給省行的紀委,不曉得王璐環的爹還能不能保她呀!哈哈哈哈!”

“徐主任,您千萬不能這麼做。您這打擊麵太大了,咱們營業部裏好些人都在上邊呢!殺敵八百,不能自損三千!”

徐文君橫他一眼:“你說得對哦!”

“徐主任,您先坐下,事緩則圓。我們可以設法聯係一下王主任,與其壯士斷腕,不如和平談判,您說呢?”

“談判?我跟她談什麼?不過呢,你說的是對的。殺敵八百,不能折損我的大將。這樣,這個記憶卡交給你,你去行裏檢舉揭發她,你用行動跟她劃清界限,你就說,是她訛你喝酒的!”徐文君忽然鼓掌,“對了對了!你還有酒精過敏的毛病呢!第二天都去看病了,要不是她逼你,你怎能自殘呢?”

呂方成快哭了:“你們,領導之間的恩怨,何苦要搭上我呢?徐主任,你就放過我吧!你把這事交給我,你要是相信我,就讓我處理,我保證,我保證大家以後還能做朋友。”

徐文君凜然:“你這胸懷就不大氣了。我跟她是個人恩怨嗎?我需要跟她做朋友嗎?我是為了營業部的榮譽,向她宣戰!我是為了認真貫徹執行中共中央八項規定,向腐敗現象開火!老呂,我可警告你,在是與非善與惡的懸崖上,你可不要站錯邊。一步天堂,一步地獄,一步之遙啊!”徐文君狎昵地一擠眼,哈哈哈哈笑得花枝亂顫。

她把照片往牆上掛,還細心地一一扶正:“哼,那個老女人以為自己很聰明,哼,想害我的人很多,能搞倒我的人,還沒生出來!”

呂方成頹然坐在椅子上,他要崩潰了。

老胡頂著龜孫臉來報社找張國輝。張國輝揚揚得意坐著,對老胡視而不見。

老胡敬煙又作揖:“哥哥,這次你一定要幫我!不知道哪個狗日的舉報電話打一串,說我的溫泉用的是回收廢水!媽了個×!”

張國輝冷冷地:“是不是回收水一查就清楚咯,我這,也收到舉報了呢!”張國輝從抽屜裏掏出幾封信丟桌子上。

老胡拖過一張椅子,自己坐下:“文明委、創建辦、市容、城管、衛生局、質監局,統統到我這裏查個遍。”他從包裏翻出各類合格證抖給張國輝看:“都說我的溫泉沒有問題。你哪能不等結果出來,就出稿件說我的水是回收水呢?”

張國輝拿出報紙,敲敲關鍵詞:“疑似,啊!用的是疑似字樣!莫胡說八道。”

“那,我現在把檢驗報告放你麵前了,你能更正一下嗎?”

張國輝幸災樂禍:“我更正什麼?我們的新聞又沒講錯。有人舉報你,這是事實吧。”

“哥,我說錯了。是請你再發條新聞,說我這個溫泉水質量完全過關!”

“質量過關是你應該做到的。超市裏商品全都質量過關,我能一個一個在報上發消息表揚它們嗎?我們是新聞紙!不是廣告紙!”

老胡諂媚地笑:“我沒文化,又說錯了!哥,就是請你再拉我一把!”

張國輝撣撣衣袖上的煙灰:“我拉不動啊。報紙都死半截子了!”

老胡恨不得磕頭:“死而不僵死而不僵!好多人還是認報紙!網上的東西還是不能服人心。哥哥,你幫我搞個新聞發布會,多找幾個記者,隻要把我的生意炒起來,費用我不計較!”見張國輝還不為所動,老胡加上一句:“放心,明年廣告合同照簽!”

張國輝小人嘴臉立顯:“唉!你早做不完事了嗎?何必拐那麼大彎呢?這人生啊,真是,不經曆風雨,怎見得彩虹啊!”

宣傳部副部長周長林來電話:“讓鄭雨晴過來一趟。”停一停特別交代,“有好事。”

鄭雨晴一聽有好事,立即歡快地奔到宣傳部:“部長,您不是誑我吧。我每次到這裏來,都是聽訓的。”

真是好事。建市七百周年宣傳活動,由《都市報》來操辦。市裏拔出專項費用500萬。

鄭雨晴欣喜不已。

周長林說:“現在各家報社日子都不好過,所以,這麼大的補貼,放在誰家,我們領導也為難啊!手心手背都是肉,最後還是市長拍板,就你鄭雨晴啦!”

鄭雨晴掩飾不住地笑:“哎呀!市領導眼裏哪有我這小小的鄭雨晴啊!一定是周部長您,幫我們《都市報》在領導麵前美言了!謝謝您的關懷!這真是對我們工作最好的支持了!我回去以後就把工作發動起來,一定不辜負領導的……”

周部長嗬嗬笑:“去吧去吧!我看你走路都飄了!”

鄭雨晴一笑,從手提袋裏掏出一個線裝的本子,遞給周部長:“久聞周部長對養生中醫有研究。我們報社正跟省博一起合辦中醫中藥展覽,這據說是失傳的青囊書的另一半,華佗的。”

周部長跳起來:“呀呀呀呀……”

鄭雨晴解釋:“影印件。不是真品啊!”

周部長已經在衣服邊搓手了,不知當拿不當拿。

周部長說:“影印件也很珍貴的!小鄭你放心,我看完就奉還!借書,不能算腐敗吧!”

鄭雨晴笑了:“哎呀周部長,您這話說的,您可不要把我拉到犯罪的懸崖邊上啊!我們都是正經人。有借有還的!”

周部長還是沒伸手接,直接問鄭雨晴:“你洗手沒啊?”

鄭雨晴大笑:“您真是愛書之人。我放心了。”說完她就飄著走了。

周部長眉開眼笑,對秘書指著鄭雨晴背影說:“你發現沒有,這個小鄭,的確很會做人,說話辦事都妥妥帖帖的。領導看人就是準。”

告別周部長,鄭雨晴急急往報社趕。建市七百周年的宣傳經費居然有500萬!落在了《都市報》的袋袋裏!這個手筆太大了!鄭雨晴都聽見自己心裏的小算盤打得啪啪響,連撒泡尿的時間都舍不得耽誤。人還在路上,就給粟海峰和劉素英去電話:“速速來我辦公室碰頭,大策劃!”

鄭雨晴進了報社,十萬火急地一頭鑽進一樓女廁所,不巧,幾個蹲位,不是沒紙,就是沒門。一樓的廁所竟然如此地破敗!窗口邊的廁位倒是東西齊全,可她剛拉開一個門縫,頭立即就大了,瞬間給頂了出去,倒退好幾步。那個景象,用一片狼藉來形容,都嫌太溫柔。

見右右哼著歌在洗手,鄭雨晴便問:“窗口邊上那馬桶是你用的吧?”

右右一抬眉毛,一臉不在乎:“怎麼啦,我用的。”

鄭雨晴壓住了火:“你得怎麼撒,才能把這尿撒得到處都是?”

右右來勁了,主動示範。噌一下躥到坐便器上,假裝尿尿一樣蹲下來:“就這樣!鄭社長,你不行!你年紀大了,腿腳沒我這麼靈便!”

“坐便器,你不坐著,卻踩得滿是腳印!你讓別人怎麼辦?”

右右叫嚷:“公用的坐便器哎,誰知道幹淨不幹淨?碰上哪個有病的,傳染我怎麼辦?”沒等鄭雨晴接話,右右跟上又是一句:“鄭社,你以為大樓衛生間,都跟你社長的獨衛似的,有香水有一次性墊圈紙?!我們這裏連拉屎都分三六九等。”

鄭雨晴給噎得不行:“就算是沒有墊圈紙,也應該保持幹淨。你去把自己那圈尿擦幹淨。”

“我去擦?不有物業嗎,要保潔幹嗎的?”

“你既然能進社裏,估計至少本科文憑。書都讀到這份兒上了,個人衛生搞不好?你懂得尊重別人嗎?你,自己去,擦幹淨。”

右右反對:“我不擦!我不搶保潔的飯碗!”一眼瞥見有幾個看熱鬧的同事向這邊探頭探腦,她更大聲說:“鄭社長,你這是公報私仇吧!我不過給你提了兩次意見,就這樣打擊報複我?當領導的,心眼不要太小了!”

劉素英從這裏經過,趕緊過來打圓場:“鄭社,鄭社!她還年輕!您批評她,您教育她,下不為例,這次我替她擦!”

鄭雨晴也杠上了:“不行。讓她自己擦。”

右右輕蔑地看鄭雨晴一眼,很不屑地哼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鄭雨晴大喝一聲:“你給我站住!”

右右跟沒聽見一樣,哼著歌叉著腿甩著手,暢快地走了。

鄭雨晴氣得追著喊:“明天你給我到保潔崗待命去!”

劉素英連拖帶拽,拉鄭雨晴進電梯裏:“哎喲雨晴,你今天火氣怎麼這樣大。這話說得突突突突,像打機關槍一樣。你是不是要來例假了?別把自己的經前症候群帶到工作中去!”

鄭雨晴叉著腰,喘著粗氣:“居然以我的矛攻我的盾!拿我的話來塞我!兩次了!這次我非治她不可!現在的年輕人,隻要待遇不講奉獻,隻求公平不問付出!”

“你千萬別治她!你知道她誰嗎?”

“她誰?”

“市委宣傳部江部長家的女公子!江天佑啊!就是那個小才女右右!十幾歲就得文學獎的那個!”

鄭雨晴有點泄氣,身體往牆上一靠:“我這一路好心情給熊孩子一泡尿全澆沒了!”

劉素英一把將她拉起來,撣撣她後背上的灰:“別靠!電梯都多少天沒人打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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