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雨晴禮貌地請她坐,又請她在食堂用餐,但是一口咬死—不給報銷。
錢惠玲見賣老臉無用,怒火就上來了:“執行幾十年的規定,到你鄭雨晴這兒說翻就翻?”
劉素英給她解釋:“這不是鄭雨晴一個人的主意,是集團黨委的決定。”
錢惠玲開始挑唆:“小劉啊,聽說你去搞物業了?真可憐啊,你也老了,去掄掃帚把子了,還不如我!這也是集團黨委集體研究決定的嗎?這什麼集團啊,一點兒人情味都沒有!”
錢惠玲開始憶苦思甜,從《都市報》創刊說起:“二十個人,擠在兩間小破房裏辦公,冬冷夏熱。現在你們倒好,享受這麼闊氣的大樓!電梯、空調、電腦,這都是我們老同誌給你們掙出來的!我們當時才拿32塊8毛一個月!鄭雨晴,你命好,你坐享其成,可你不能嘴一翻,說不報賬就不報賬。誰給你的權力啊!”
鄭雨晴脫口而出:“錢阿姨,單位效益不如從前,沒錢了呀,我負擔不起了呀。”
文人就愛摳字眼,“負擔”兩個字,一下讓錢惠玲抓著了把柄。她冷笑一聲:“原來在你眼裏,老同誌都是負擔!誰都有老的那天,你也會成為別人的負擔!不給報也行,你把我這輩子給報社做的貢獻折成房價,你在這大樓裏,給我劃塊地,我租出去,我以房養老!從今往後,我不麻煩你報醫藥費。想糊弄老同誌啊?什麼集團的決定,分明是你自己搗鼓的!你真的不給報?”
鄭雨晴態度還是很堅決。
錢惠玲輕蔑地說:“你鄭雨晴後台硬啊!多少領導不敢幹的事,你就幹了。你以為我們這些老同誌不知道你的斤兩?你何德何能!論資曆,新聞部的孫昊比你更適做社長;論能力,廣告部的張安棋為社裏攢下大把銀子。人家都幹不了這社長,就你被欽點,還組織部直接任命,你以為你幹的那些事真沒人知道?”
食堂裏的職工都給錢惠玲驚動了,紛紛聚攏過來。
鄭雨晴仍舊心平氣和:“錢阿姨,我是您從小看著長大的,咱一直住一個大院兒裏,也就最近幾年剛分開,我的曆史,您隻怕是最清楚的,我自己也好奇,我究竟幹了哪些見不得人的事才能坐在今天這個位子上呢?”
“那我問你,那李保羅的醫藥費你怎麼給報了?他才工作幾年?他花了社裏多少錢?!”
“錢阿姨……李保羅是絕症。”
“真是想得周到,你這份深情厚義李保羅他知道嗎?當初如果你對他好點兒,李保羅也不會年輕輕地得這種怪病!”
鄭雨晴眼圈紅了:“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懂!天天坐人家的摩托車,拿奶子去蹭李保羅的後背……全報社誰不知道!你要不要臉啊,外頭談著戀愛,裏頭跟人保羅不清不楚。保羅多老實一孩子,你耍人家玩兒?你前頭結婚,李保羅後頭就給氣病了,你當我們不說我們心裏就沒想法是吧?”
右右忍不住了,她像個小獸一樣,“嗖”一下跳到鄭雨晴前麵,護著鄭雨晴:“有事說事,有話說話!您都這麼大年紀的人了,還滿腦子男女關係,翻什麼陳年舊賬,你翻給誰聽!”
錢惠玲不拿正眼看右右:“報社這地方現在邪氣重啊!這是什麼紅毛綠尾巴的成精動物!輪得著你跟我說話?滾開!”
右右聽了,往前直蹦:“你讓誰滾?你罵誰是動物?”何亮亮緊緊抓住她的胳臂,不讓她蹦。
鄭雨晴忍氣吞聲:“錢阿姨,我尊稱你一聲阿姨,也請你當得起這份尊重。”
錢惠玲斜眼看著鄭雨晴:“尊重要靠自己掙!單位這麼多能人,怎麼就輪到你掌這帥印?哦,老傅躺在病床上欽點的是吧?你跟老傅,啥情分啊?是什麼特殊感情才能舍得命來保你啊?”
鄭雨晴怒了,有點哽咽地說:“錢惠玲,你不要血口噴人!”
“我不血口噴人,我這不就等你給大夥兒一個交代嗎?這其間的彎彎繞繞,恐怕隻有你自己心裏明白吧?誰沾著你誰倒黴!李保羅植物人了吧?集團領導,躺倒一個進去四個!張國輝又進去了!聽說你又釣上一個總裁?我真佩服你老公,忍者神龜啊!他沒憋出毛病吧?哼!我告訴你鄭雨晴,這錢啊,要是不給我們報了,我們就到市裏去靜坐去!”
鄭雨晴氣得臉青手抖,手指頭死死摳著椅子背,仿佛一鬆手,那巴掌就會飛到錢惠玲的胖臉上。劉素英緊緊拉著她的胳臂:“雨晴,別聽她一張臭嘴!你千萬忍住!”
錢惠玲把報銷單據收起來,指著圍觀的職工:“看到了吧,這就是我們老同誌的下場!你們這些人啊,都長點心吧!給她這種人賣命,能有啥好下場!”她端起飯盆,嘩啦一下潑向鄭雨晴,“哼,你不管我吃藥,我也不讓你吃飯!我們走著瞧!”說罷揚長而去,鄭雨晴一身狼狽,立在原地。
幸虧陳思雲腦子靈活,拉著鄭雨晴就上樓:“鄭社,市長辦公室來電話了……”
鄭雨晴跟陳思雲說:“你現在去給我買幾套衣服,不管啥樣式了,能穿就行。錢我回頭打你賬上。我看在這位子坐下去,以後被潑糞都有可能。”
陳思雲:“錢惠玲那一張臭嘴,您就不該給她這個臉。換了我,甩袖子走人!”
鄭雨晴淡淡地說:“這是我的主場,我幹嗎要走?讓她罵好了,她還能罵掉我一塊肉?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反正,一分錢也不給她報銷!”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鄭雨晴被錢惠玲指鼻大罵當眾潑飯的視頻,很快就被傳上微信。朋友圈已經被刷屏,呂方成恨不得自己是個瞎子。
下班回家,呂方成卻不見人影,打他電話也不接,再打就不在服務區了。鄭雨晴感覺身心俱疲,她迫切需要呂方成的安慰和開導。在她最需要呂方成的時候,呂方成卻不在身邊。鄭雨晴感到異常地孤單。她迫切需要鑽進呂方成的懷裏,求安慰,求抱抱,訴訴苦,哭一氣。抬頭看看牆上的鍾表,時候不早了,得去單位看版樣,鄭雨晴抱抱孩子,又回報社。
小唐去了夜間記者站,鄭雨晴便自己開車。大好事啊,還省掉一個人力成本。但當她下了夜班在小區裏找車位的時候,又有點後悔。小區居然擠成這個樣子,好不容易有個空當,鄭雨晴又擔心自己的車技。正在一籌莫展,黑暗中站出一個人,仔細一看,竟然是呂方成。
鄭雨晴有些驚喜:“哎呀!方成!你來接我嗎?哎,你怎麼知道我自己開車?快快快!幫我把車倒進去。”
呂方成看看鄭雨晴,半晌不說話,眼神哀怨而複雜。終於,他邁步走到車邊。
鄭雨晴聞到呂方成身上的酒味,捂住鼻子說:“你又喝酒了!算了,不要你倒了!你指揮我吧!”泊好車鑽出來,鄭雨晴忍不住笑,這車停得有技術啊,前後左右塞得緊緊張張的。明早出來又有麻煩。
呂方成納悶兒:“你司機呢?”
“我給他調走了。礙事兒!幹啥都感覺旁有耳目!”
呂方成冷笑著哼了一聲:“那我礙事兒嗎?”
“也礙啊!走,回家!”鄭雨晴有口無心地說,拉著呂方成上樓。
鄭雨晴躡手躡腳進門,摸黑換鞋,不想呂方成把門砰地關上。
鄭雨晴壓低聲音:“輕點!他們都睡了!”從鞋櫃摸出拖鞋丟到呂方成腳下,“你趕緊去洗個澡,瞧你這身酒氣……你忘記自己過敏了嗎?回頭又要我給你撓!”
呂方成不作聲,拉著鄭雨晴的手就進書房,門一關,燈也不開,直接把鄭雨晴按在牆上。呂方成粗魯地去吻鄭雨晴,伸手去撕她的衣服。
鄭雨晴躲閃不及,就有點惱火,她想推開方成,沒想到一失手一巴掌打呂方成臉上。一聲脆響,把倆人都嚇愣了。
鄭雨晴摸一把呂方成的臉,趕緊道歉。呂方成像被這巴掌扇清醒了,他冷靜下來,粗重地舒口氣,又像是放下一個大包袱:“雨晴,我們離婚吧!”
鄭雨晴以為他酒還沒醒,懶得搭理,轉身要去臥室看萌萌,豈料被呂方成一把扣住手,用很大的力。
鄭雨晴疼得一齜牙,壓低聲音嗬斥呂方成:“大晚上的,你鬧什麼鬧?!撒酒瘋是不是!”
呂方成緩緩地,從衣兜裏,掏出一張紙,抖在鄭雨晴眼前:“財產歸你,孩子歸我,我們搬出去。簽字。”
鄭雨晴打開燈,草草在紙上瞟一眼,很奇怪:“你什麼時候寫的這個?你想離就離啊?不離!不同意!”鄭雨晴幹脆地將紙拍在桌子上。
“這事由不得你。鄭雨晴,這麼多天來,我一直忍著不吭聲,其實我早知道你那些髒事!”
鄭雨晴莫名其妙:“我什麼髒事?!哦!你還在為早上驗孕棒的事……”
呂方成:“咱能不提那事了嗎?到此為止。”
鄭雨晴:“是到此為止!咱倆之間連最起碼的信任都沒有了!”
“信任?你配談信任?!你和高飛倆人雙宿雙飛,我給你時間和機會解釋,你都完全不把我放在眼裏!我們之間哪裏還有信任二字?!”呂方成掏出手機,迅速翻到大床雙床那條信息。
原來呂方成的心結在這裏。鄭雨晴趕緊解釋網上訂房弄錯了,自己也是到地方才發現的,去深圳她和高飛都沒在一個樓層住,標準間和行政套房本來也不在一個樓層。她問呂方成:“不過是一條短信,我們之間的感情這樣不堪一擊嗎?”
呂方成臉色鐵青:“西諺說得不錯,妻子為非丈夫最後知!已經滿城風雨了,你還敢跟我談信任談感情!真拿我當傻B了!鄭雨晴,鄭社長,你到底怎麼當上這個社長的?!”
鄭雨晴寒心:“別人誣陷我也就算了,你是我的男人,為什麼也撿我風雨飄搖的時候落井下石?外邊的風言風語就要把我壓垮了,你還嫌不夠,再加一根稻草?方成,你能不能省省事,你幫我分擔點行不行?你是我的親人啊!”
但是呂方成已經沒了理智,不放過她,步步緊逼,李保羅、老傅、小粟、高飛……呂方成現在就是一個狹隘的小男人,所有在鄭雨晴身邊的異性,都是他懷疑對象。
“鄭雨晴,你到底背著我,給這個家庭,帶來多少羞辱!!你不要忘記,你是孩子的母親!你做出那些事情,叫萌萌以後怎麼做人?!”
這個自己17歲就認識的愛人,是她最不能放手的親人,這麼多年了,兩個人已經骨肉相連,甚至鄭雨晴認為彼此的靈魂都長到了一起,現在卻給了她最致命的傷害。
鄭雨晴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感情都是男女關係,我沒想到方成你酒後能說出這樣傷害我的話。你喝醉了,我原諒你,你趕緊回去睡吧。以後這樣的話,不要再說了。”
“你不敢正麵回應我,說明心裏有鬼!你給我頭上戴了十七八頂綠帽子,你傷害了我男人的自尊,我絕對不可能再和你過下去。我們離婚吧。”呂方成心裏的坎兒今天是過不去了。
鄭雨晴問:“你可記得我們結婚的時候,倆人的約定了?”
呂方成似乎冷靜下來,他說記得,吵嘴,不打架,主權問題不予討論。
“我從落地起,就聽我爹媽天天把離婚掛嘴上,不是吵,就是打。我煩透了!所以我定下了這規矩。”
呂方成又繞回去了:“婚姻的規矩,都是你定的,我現在後悔了。當時應該加一句:不能戴綠帽子。”
鄭雨晴像是不認識對方似的,用極度陌生的眼神,冷靜審視呂方成。沉默了很長時間,她說:“我希望你,不要後悔。”
呂方成擲地有聲:“我呂方成這輩子所做的決定,沒有一件後悔過。”
鄭雨晴冷冷看他一眼,又仔細看了離婚協議書:“你老媽,和這房子,還有名下所有的存款,都歸你。孩子歸我。你去重新起草一份。”
“萌萌歸我,她不能跟著你。我怕她有樣學樣!”
“萌萌必須歸我。”鄭雨晴忍了半天的淚最終還是落了下來:“媽,房子,財產,都歸你。我帶孩子走。你擬好協議,明早上去民政局。萌萌還小,別讓她知道大人的事。”
呂方成最終退讓一步,孩子歸鄭雨晴,但兩個人共同撫養。
清晨,鄭雨晴下樓,發現自己的車已經被挪出車位。鄭雨晴坐進車內,係上安全帶,脖子被卡得鐵緊。這車還是按照小唐的身高和習慣調整設置的。呂方成看見了,拉開車門,伸手進去先調整安全帶,又調整座位和後視鏡。默不作聲幹完這些,呂方成鑽進自己車裏,打著雙閃在前頭帶路,一路引著鄭雨晴的車,開到民政局。
鄭雨晴從前采訪來過民政局,印象中那些辦離婚的人總是別別扭扭地氣不順。現在輪到她自己站在隊伍裏,前後左右一打量,感覺沒有離婚的氛圍啊!前麵那對小男女,有說有笑,手拉著手,還商量著一會兒去哪裏搞頓散夥飯呢。後麵的幾對,肩並肩膀挨膀,和顏悅色。網上曾經廣為流傳的唐朝離婚書,“一別兩寬,各生歡喜”,鄭雨晴心想,難道這些人是打唐朝穿越過來的嗎?果真是散買賣不散交情。如果非要挑出一對標準款的待離夫妻,那也隻有呂方成和自己能夠入圍了。雖沒表現出反目成仇,但是疏離感是足夠的。呂方成昂首站在隊外,大義凜然,與自己形同陌路。他和鄭雨晴的物理距離目測有三丈遠,心理距離嘛,鄭雨晴聽到自己在心裏嗬嗬了幾聲。兩個人樓上樓下忙活一通,總算拿到了離婚證。
鄭雨晴站在民政局的大門台階上眼神茫然,一段看上去很美的婚姻,就這樣結束了。她特地叮囑呂方成,離婚這事,暫時別跟老人和孩子說。他們從認識到今天,已經20年了。愛情這東西,並非耐用品,無論當初多麼熾烈的感情,經過這些年的柴米油鹽,早磨得沒了激情。她細細梳理自己失敗的婚姻,發現用疲乏這個詞來總結,最合適不過了。最近的一次親熱,在三個月之前,是鄭雨晴去海南的前一天晚上;上一次看電影,是半年前,夫妻倆陪孩子看《白雪公主》。很長時間,他倆忙得沒有自己的生活,要麼不說話,要說話,就是一堆家務俗事。之前鄭雨晴還跟呂方成談工作,後來發現,兩個人已經不在一個層麵上,連這個都沒法再談。走著走著,就散了,回憶也淡了。鄭雨晴突然想到徐誌摩這句話,媽的,這詩看著空靈,還真貼近現實。
鄭雨晴大半天沒露麵,也沒電話,這讓陳思雲很擔心,想到那車她都沒摸熟就上路了,也不知道車技怎樣。正在七想八想,鄭雨晴進了門。
陳思雲遞上一遝材料,是自己和劉素英粟海峰手寫的三份證明材料。細心的思雲還做了電子版本,又提醒道,今天是老傅生日,您說要去探望的,我把時間改約在傍晚了。生日禮物思雲也準備好了,印刷廠抵來了一批蠶絲被,質量不錯,送老人很合適,比鮮花和蛋糕要實惠。
屬下們如此貼心忠誠,鄭雨晴眼圈突然紅了。
傅書記病房裏擺放著花籃,還有幾個生日蛋糕。顯然,鄭雨晴來之前,已經有人先行探視為其祝壽。
床頭放著一些儀器,胳臂上還打著吊針,傅書記正閉眼休息。
鄭雨晴躡手躡腳走進病房,一把握住傅書記愛人的手,壓低聲音:“對不起,大姐,我來晚了。”
“小鄭,哎呀,鄭社長,你那麼忙了,還過來幹嗎?”
床上的傅書記動了一下,含糊不清地問:“小鄭?”
鄭雨晴和老伴同時湊近病床。鄭雨晴輕輕拉著老傅的手:“吵著您了吧?”
老傅含糊不清地讓座,屋裏就一個凳子,鄭雨晴謙讓著不肯坐,但是傅太太跟她使眼色,她便很聽話地在老傅床邊坐下了。
鄭雨晴輕聲:“傅書記……生日快樂!我代表集團500名職工,給您祝壽來啦!我拖到晚上才來,您不怪我吧?”
老傅手指微微搖搖,意思是不怪。
“我這有好消息報告給您,算是壽禮……”
傅書記微微側耳傾聽。鄭雨晴說,我轉正了。老傅立即艱難地豎個大拇指。
鄭雨晴又報告第二個好消息:“盧市長把建市七百年的宣傳重任,放在我們這邊。”
傅書記看起來微微笑,用手拍拍床幫以示鼓掌。他問,有第三個好消息嗎?
鄭雨晴一臉抱歉,暫時沒有了。
“那有什麼不好的消息嗎?”
鄭雨晴一驚,不知傅書記聽到啥。她想了想,彙報了張國輝被抓的事情。
老傅說:“抓到碩鼠,這是第三個好消息。”
鄭雨晴說:“那,真沒啥不好的了。哪哪都挺好。集團按部就班地工作著,各二級單位運轉也很正常,所有都各就各位,就差您沒歸位啦!大家都盼星星盼月亮,盼您回來主持工作!我呀,我就等您一回報社,讓我有個主心骨,您指哪兒,我打哪兒!”
傅書記輕輕搖頭,喃喃自語:“回不去了。”
鄭雨晴立刻嬌嗔地喝止:“瞎說!可不能瞎說!您這哪哪都好好的,不出幾個月就回來了!集團離了您,哪轉得開呀?”
傅書記微微笑,不知是欣慰,還是嘲弄:“我不在,不是好好的?你幹得,比我好。你是鄭,我是傅!我不要回去。回去對你不好。你好好幹!”
鄭雨晴眼圈紅了:“書記,沒有您,哪有我啊!”
傅書記用手製止她:“你就是你。沒有我,你還是你。你是和氏璧,不經曆斷手斷腿,鑿不出璞玉。你不知,我知。”
鄭雨晴瞬間被擊倒。這一向,天天焦頭爛額,千瘡百孔,看各色冷眼,聽各種責難,外人不理解也就罷了,可最親近的呂方成,對自己也極盡侮辱之能事。鄭雨晴感覺自己惶惶如喪家之犬,靈魂都成了無根之萍。沒想到,在老傅這裏,她聽到這麼高的評價!鄭雨晴的眼淚“唰”就掉下來了。所有的委屈,都化作感激。鄭雨晴緊緊握住傅書記的手:“我何德何能,讓您如此信任?這副擔子,哪怕我擔不起,我也要拿命抵才不辜負您。”
傅書記反過來輕撫鄭雨晴瘦弱而冰涼的手:“你擔得起。你是竹,彎而不折。我們是朽木。我們,不如你。”
探視的時間到了,鄭雨晴趕緊告辭。臨走前她對老傅說:“我要從您這借點兒勇氣,您呢,從我這,借點兒力氣。咱倆勻一勻!”說完,鄭雨晴俯下身,深情地,長久地,像抱小孩那樣,抱著老傅輕輕晃晃。
兩個人無言而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