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徐現在越來越能幹了,成了小飯桌的中心。呂方成這個靈魂人物,反倒有邊緣化的意思。
學生們喜歡她,萌萌也喜歡她,小徐還很有老人緣,把方成媽哄得,天天眉開眼笑。連呂方成自己也,嗯,很欣賞這個姑娘。原來在營業部總覺得她不起眼,小飯桌倒煥發了她的全部能量。可見,合適的人放在合適的位置上,是多麼的重要。
許大雯在工作室門口探頭探腦。自從知道呂方成開了小飯桌,她心裏就有點七上八下的,說不清楚到底是操心什麼。
呂方成抱著一口大砂鍋,穩穩當當地放在桌子上,抬頭,他意外看到許大雯,脫口就叫了一聲“媽!”
這聲媽,讓許大雯熨帖。她嘴裏哎哎地應著:“上次聽你說辦了個工作室,我路過,順便來看看。”呂方成立即熱情地歡迎,回頭招呼小徐:“給萌萌外婆加副碗筷!”小徐本來很歡樂的臉,突然就不生動了。
許大雯看到小徐,立即明白自己的擔心在哪裏,她眼睛不錯珠地盯著小徐,看她上上下下地忙,像個女主人似的,又跟方成媽他們毫不見外,便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根本吃不下一口飯。
趁著小徐去外間照顧學生,許大雯問呂方成:“這個小徐,你打哪裏找來的?”又看著呂方成的臉說,“你這陣子,氣色比以前好。”
她說:“有空多回家看看,我們人老了,也沒幾年好活,就盼著節假日孩子常回來走走。你爸還等你回去陪他喝酒。”
呂方成搖頭笑笑。
許大雯看他搖頭,心裏更嘀咕了。她試探道:“這個小徐,結婚沒有?有對象沒?”得知沒結婚也沒對象,許大雯立即開始行動:“喲,看著也不小了,那得趕緊找。我一同事的兒子,剛留學回來,自己創業,條件不錯,哪天給小徐介紹介紹?”
小徐姑娘笑眯眯給個軟釘子:“阿姨,我覺得這會子,您女兒應該比我更需要介紹。我還小,不急。”
許大雯給噎得難受。
方成媽現在看小徐姑娘一百個好,年輕、能幹、喜歡萌萌、孝敬老人,最重要的,小徐喜歡呂方成,長眼的都看得出來。偏偏自己這個老大不小的兒子,一個二手男人,還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不領黃花閨女的情!方成媽幾次探兒子的底—到底這個傻小子心裏有沒有人家?還是傻不愣登地在等鄭雨晴?但兒子總跟自己玩太極推手。
這天,當許大雯一步三回頭離開小飯桌之後,方成媽跟兒子攤底牌了。她替兒子撣了撣衣袖上的灰:“媽從不在你的事上多嘴。當初家裏這麼難,民營高中給十萬讓你去,我都不賣。後來你執意要上本地的學校,我也沒幹涉你。我盡量做個不討孩子厭的老太。不過呢,你也不能太不把老人放在眼裏。我覺得吧,小徐姑娘好,比鄭雨晴好。”
“媽,你比男人還喜新厭舊。雨晴跟你一起生活這麼多年,你身體好的時候幫妹妹帶孩子,你身體不好了跟我們過,她伺候你一句怨言都沒有……”
老太截了話頭過去:“因為那是她自己選的!想當初,她跟你的時候,多麼風光!萬裏挑一,全省狀元!你一點不虧欠她!你為了她,都不去北大清華!你倆的賬,兩清了!可小徐姑娘,是在你最落魄的時候,鄭雨晴不要你以後,辭了好工作跟過來的,人哪,要講良心。”
“媽,你這樣說雨晴,我不同意。她不是那樣的人。雨晴縱是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她從來都不是個嫌貧愛富的人。你忘啦,高飛落難的時候,她都願意把咱家房子典當出去幫他忙。”
老太哼了一聲:“是啊!我看他倆,真是挺合適的。你和小徐,也合適,拆散一對,成就兩雙。”
呂方成蹲在媽麵前:“媽,我有你和萌萌,還有這幫孩子,日子挺好的。”
方成媽歎氣:“你把自己耽誤了,把小徐耽誤了,也把我孫子耽誤了!”
呂方成一臉疑惑:“哪來的孫子?”
方成媽口氣神秘:“這個小徐,你別看她小小巧巧的身板,她那眉眼,像是生兒子的!你倆的兒子啊,將來肯定還得狀元!”
呂方成哭笑不得:“我的媽,你這腦洞開得有點過大了!”
小徐姑娘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呂方成身後:“呂總,要不試試?我就當借你個狀元種!”
呂方成一巴掌拍她後腦勺上:“尺度大了啊!廣電總局要刪的!”
許大雯回到家裏,萬般放心不下。立即給鄭雨晴打電話,召她回家。鄭雨晴在會場上,正強調會議紀律呢:“今後,開會時不能再玩手機,不接業務以外的電話……”就這時候,鄭雨晴手機頑強地響了。而且是掐了再響,頑強地響,不屈不撓地響。連粟主任都受不了了:“鄭社還是接一下吧!家裏別有什麼要緊的事錯過了。”
鄭雨晴又惱又怕,爹畢竟血壓高。回家一看,家裏平安無事,老娘端坐沙發上,一副升堂審犯人的做派:“你知道呂方成小飯桌有個小徐姑娘嗎?”
鄭雨晴氣急敗壞:“就這點事,值得你十三道金牌呼我立即回宮?我當火上房了,賊跳牆了!那個小徐就是小飯桌普通員工。”
鄭守富的聲音從書房傳來:“不要小看普通人!高手在民間!”
許大雯:“連貓狗都知道撒尿圈地,你怎麼不懂得宣示所有權呢?”
鄭雨晴:“呂方成現在也不是我的,我哪還有所有權。”
許大雯:“那你就經常去那裏轉轉,看看,亮亮相,秀秀存在!”
鄭雨晴大叫:“我家怎麼好不了三天就又回到以前的軌道啦?!你們能不能不要管我的閑事!”
許大雯拿手指點著鄭雨晴的腦門:“這才不是閑事。相信你媽,我習慣性抓奸三十年,已經練到專業水準!蒼蠅打我眼前飛過,我都能立即分出公母來!男女那點事,還能逃得過我的火眼金睛?”
鄭雨晴湊過去問:“那你告訴我,你一共抓到我爹幾次?”
許大雯正準備清清喉嚨細說當年,書房裏傳出威嚴的一聲咳嗽:“說正事!扯我幹嗎!”
許大雯改口:“我對你爹,主要是防患於未然。要是沒有我這個東廠的水平,你爹不曉得栽幾個跟頭了,你哪還有親爹哦!”鄭守富在練毛筆字,氣沉丹田運完最後一筆,徐徐吐出一口真氣:“盡管你媽以詆毀我清譽的方式教育你,但是雨晴,我覺得你媽說得對!你要防止萌萌以後有個後媽。”
老兩口確實著急了。以女兒的年紀和地位,那是高處不勝寒啊,哪個男人肯接盤?呂方成就不一樣了,那八十二的不是照娶了二十八的?
鄭雨晴給她媽一激就禿嚕嘴了:“我有男朋友。”
得知女兒的新男友是高飛,鄭守富一臉的瞧不上:“那個混混,連正規本科都考不上。”
許大雯則從另外一個方麵,論證高飛及其所代表的大老板階層,都是靠不住的:“你們報上也寫了,大老板有幾個好下場?所謂成功人士的人生軌跡,都是先成功離婚再成功坐牢。”
老兩口得出的結論是:高飛再輝煌的日子,都不如方成小飯桌踏實。
鄭雨晴:“不要小飯桌長小飯桌短的!他最忌諱人家這樣叫他!是工作室!我懷疑自己是抱來的,你們怎麼不盼著我男人好呢?我身邊任是誰,都不能讓你們稱心如意。”
許大雯最近開始學習炒股,有點心得:“方成現在是低穀期,四麵一看都是上升的希望,怎麼都是人往高處走。股票上叫那個,處在上升通道!高飛就不一定了!所有底牌亮明麵上,我可跟你說,最近這些大V都很危險的,今天進去一個明天進去一個。你不要老踏空!好多人股市虧錢就是你這做派,逢低割肉,然後追高!”
鄭守富從親情方麵剖析呂方成的重要性:“萌萌的親爹,對萌萌那是掏心掏肺掏肝,肉都能割給萌萌。高飛做得到?為萌萌想,你都不能大意失荊州。”
許大雯接話:“就是!方成和我們都是幾十年的戰鬥情誼了,高飛這樣的新人,還要重新了解,我們年紀大了,接受新鮮事物的能力差了,你不要老給我們新課題。”
鄭雨晴強忍耐性,調整一下語氣,跟許大雯說:“媽,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操那麼多心,你現在重中之重就是保養自己,照顧好我爸,你們的意見,我會仔細考慮的,我走了。”鄭雨晴奪路而逃,把鄭守富最後一句話夾在門裏:“你必須搬回家住!大姑娘總在外邊混,影響不好。”
鄭雨晴對劉素英說,你聽聽你聽聽,就我還大姑娘,我是大姑娘的媽了都!我那一對活寶爹媽,是我原生態出廠自帶程序,再荒唐,都刪不掉。
劉素英細問周章,原來起因在小徐姑娘。她說,茲事體大,事關後媽,還是應該盡快去呂方成那裏,問個明白。
但鄭雨晴不去問。她自有一套說辭。以前在婚姻裏,我會把方成當成我的私人物件,就像我的牙刷,我的房子,生人勿近。現在,我再看他,把他當成一個獨立的人,純粹的人來看。我能接受他本來的樣子。他要是真喜歡小徐姑娘,我會把他的幸福放在萌萌之上。他好了,萌萌自然會好。萌萌若妨礙了他,我就帶回來。我不去問。
劉素英一撇嘴,諷刺她說得比唱得好聽,其實是心裏有了別人,不好意思兩頭都霸占著吧:“我們姐妹關上門說話,私心裏,是讓你鍋裏碗裏多比較比較。我隻考慮你,我不管別人。你一天沒決定未來的幸福走向,我就決不能讓呂方成給那些賊眉鼠眼的叼走了!這些個骨頭輕的,人家男人才放出去幾天啊,就想趁虛而入,得多嫁不掉才這麼慌裏慌張啊!把二霞派去,坐鎮看著方成!”
鄭雨晴若有所思:“二霞過去也好。”
劉素英笑了:“就是,跟我這兒,還裝什麼高尚!”
此事無關高尚。二霞以前就是教師,去呂方成那裏算是專業對口,跟劉素英這是做物管,跟家裏當管家,都不算正道。但二霞這個人,幹一行敬一行,這讓鄭雨晴很佩服。“我是覺得,這樣好的人,不能在你這裏埋汰了。”鄭雨晴話一出口,自己都覺得刺耳,怕劉素英不舒服,按著劉素英的肩膀說,“要埋汰,就埋汰你一個人得了,別擴散了。”
劉素英也笑:“雨晴自從當了領導,境界已經跟我們不是一個水平上了,考慮問題,都是從對他人最好的角度出發,跟你比,我看我搞物管真不是埋汰。”
雨晴搖搖頭:“看了那麼多高起低落,生生死死,覺得……不自私了。我愛的你們每個人好,我就好;你們快樂,我才快樂。”
劉素英有些欽佩地說:“以你現在的修行,多少人對你扒心扒肺地好都不為過。小姑娘吧,靠鮮花一樣的容貌吸引男人;你吧,靠鑽石一樣多彩又透明的靈魂吸引男人。方成心裏,還是有你,高飛那更是不必說了。這也是你的命,你前生救了多少狗啊!”
鄭雨晴不懂她的意思。劉素英跟她普及了一套救狗理論—傳說,這一輩子要是有男人不求回報地對你好,無論你怎樣不待見都為你守候,那就說明他上輩子是你撿回來的狗。隻有狗才這樣忠誠。
鄭雨晴神往的眼神就飄忽了:“我腦補了一下,一邊是有情有義的前夫,一邊是霸道總裁高富帥,唉,我上輩子太慈善了,搞得這輩子頭疼。”
今天如果鄭雨晴不來找劉素英訴苦,劉素英也會去找鄭雨晴。她心裏,這些天一直在考慮一個大動作,經過這幾個月的實戰訓練,劉素英對自己的能力和物管的市場,都有了十分的把握,她想把物業拉出去單幹。這讓鄭雨晴聽了嚇一跳:“你瘋了!你五十了,磨五年就拿退休金的人……”
“雨晴,這個社會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刷新一次,每次刷新,都有舊行當被新行業所頂替。現在輪到咱們傳統媒體了。咱這風口不行了,我得換個大風口。這個等不得,要是瞻前顧後猶猶豫豫,連這個風口也都會錯過。這段時間,我已經看透徹了。老話說八十學當吹鼓手,我不過才五十,怎麼不能再創業呢?我還有下半輩子好活呢,得籌劃籌劃。”
鄭雨晴傷感:“小李走了,老高也要走,你要是再一走,報社這棵樹還沒倒,猢猻先散了……”
劉素英笑了:“先跳下樹的猢猻先變成人,這是進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