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雨晴還猶豫不決,李保羅拽拽她的胳臂:“我爹媽都在樓上盯著我呢。我就想讓老頭老太放心,讓他們知道我沒騙他們,這個世上有女人愛著我的。”
鄭雨晴噢了一聲,她湊近李保羅踮起腳,在他耳根附近飛快地啄了一下。那裏有動脈的跳動,有皮膚的彈性,有保羅的體溫,還有他身上淡淡的香煙味和汗腥氣……
然後,鄭雨晴就驚醒了。
她愣了一會兒,意識到什麼,眼淚大滴大滴滑落,開始失聲痛哭,她拿起手機,泣不成聲地給呂方成打電話。
呂方成睡意深濃的聲音:“雨晴,你怎麼了?跟高飛吵架了?”
鄭雨晴哽咽:“是保羅,他剛才來我夢裏了……他來跟我告別……”
呂方成呼啦一下從床上起來:“你待那兒別動啊!我過來接你上醫院。”
深夜的街頭,呂方成開著車,帶著鄭雨晴向醫院疾駛。
病房裏,李保羅身上所有的管子器械都撥掉了,他安靜地躺在那裏,形銷骨立的身上覆蓋著白單子。
鄭雨晴幫他出的那本書,放在枕邊。
李媽媽坐在兒子身邊,麵無表情。
鄭雨晴相信人是有靈魂的,相信在保羅的心裏,一直對自己和報社有著牽掛。她決定,趁著保羅的靈魂還沒有走遠,為他辦一個小型影展。
周部長帶隊外出學習,鄭雨晴跟著領導四處借鑒媒體整合成功轉型的先進經驗。應了部長說的那句話,心裏有花眼就見花,心裏有屎眼睛隻能看到屎。可能保羅離世,讓鄭雨晴心生哀傷,現在她看啥都充滿悲壯:全世界的媒體都在摸著石頭過河,目前為止,有哪家真正渡過難關,走上彼岸了?就像竹簡被紙張所代替,我們紙媒人賴以生存的這張新聞紙,真是走到盡頭了。
沒等鄭雨晴調整情緒走出傷感,新的焦慮到來了。
高飛太辛苦了。他脆弱的頸椎終於不堪重荷,在出差途中疾病發作,猝然倒地,被緊急送回江州,連夜施行手術。此時鄭雨晴人在千裏之外,得知情況,恨不能插根翅膀飛回江州。
高飛不讓她回來,我一堂堂總裁,連個身邊照顧的人都沒有?還需要你千裏飛回?你踏實做你的事情,這邊不用你管。
鄭雨晴團團轉。總裁的團隊,職場精兵強將能抓出一把,能鞍前馬後床上床下伺候他的,真沒合適的。鄭雨晴抓瞎,情急之時,著臉向呂方成求助,她是打算被一口回絕的,沒想到,呂方成居然同意了。
春風得意億萬富翁高飛,成功人士商界奇才高飛,廣告精英青年才俊高飛,現在像個殘疾,半癱在床上,吃喝拉撒都指著人伺候。
呂方成接到求助電話,最先的情緒,是看笑話。但真的站到高飛的病床前,看到他那副樣,又充滿了同情。有錢有勢又怎樣?你有健康嗎?呂方成挺直腰杆,轉轉脖子,突然有了強者心態。
接著,呂方成回想到,是高飛把自己從交警支隊贖回來的,嗯,這個家夥,對自己是有恩的。
最近盡做捐棄前嫌的功德,從鄭守富,到鄭雨晴,到徐文君,再到高飛。呂方成突然就發現,在這個世界上,自己居然沒有對立麵了,這是要功德圓滿立地成佛的意思啊!
而佛是沒有女人的。沒有女人的摻和,男人的世界就單純了。哥們兒感情立即就回來了。
好飯吃著,好話聊著,還有好哥們兒的大度和寬容,這種養法,鄭雨晴出差還沒轉完一圈,高飛已經出院。呂方成一踩油門,把他送回了出租房。
高飛進門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訕訕地說:“你來過?”
呂方成淡淡地答:“你出差那晚,我就過來了。”
現在輪到高飛打鼓了。
呂方成答:“李保羅那天黎明去世了,我載雨晴去醫院給他穿衣服,送他一程。”
高飛有些疑惑,想不起李保羅是誰。
好像是送君千裏,終有一別。高飛出院了,呂方成光榮完成鄭雨晴的囑托。他精心準備了一桌好菜,又開了瓶幹紅,算是對這段時間做個總結。
幾杯下去,高飛開始聊正事。在高飛眼裏,前幾天那些哥們兒調侃,不過是預熱,至此,才算進入主題。所有不聊事業的談話,都是瞎扯淡。
他主動問起呂方成創業的事情:“你好好的,怎麼想起來創業了?創業,可麻煩多了。”
“人這一輩子,就是在自討苦吃中磨煉自己。比方說健身,比方說虐戀,比方說養娃,比方說創業。其實走著走著,也就熬過去了。就怕什麼苦都沒吃,什麼事都沒做。寫訃告的時候都填不滿一張白紙。”
高飛一笑:“我倆這樣的,要好幾張白紙才夠。”
呂方成大度一笑:“也不一定,情史那塊兒,可以合並同類項。”
見他這麼說,高飛樂了:“喝酒!我倆的血液裏,流著同一品牌的紅酒。”
倆人相視一笑,叮的一聲,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