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大雯說:“高飛也是我看著長大的。不是壞孩子,我對他沒意見。但我覺得吧,整個社會,都有一個概念,為富不仁。哪怕他辛辛苦苦幹出來的,所有人都盼他出點事兒。這就是仇富心態,雖然陰暗,但你擋不住大家都陰暗啊。孩子啊,你政治上這麼進步,又得領導賞識,你千萬別學那些妖精明星,天天上花邊新聞頭條博知名度。那樣不穩重。你以後,還會往上升的。你呀,你就,算了,你哪怕一個人單過,盡量跟高飛,拉開點距離吧!”
許大雯從來思想達不到這樣的高度,顯然是在鄭守富的授意下,才說出這番話的。鄭雨晴聽了好笑,也不戳破她在鸚鵡學舌。但是爹媽難得團結一致,鄭雨晴覺得,高飛亮相的時機還不成熟。
高飛得知自己失了生日宴席的門票,臉色立即變了:“你什麼意思?你不想讓你家人知道有我的存在?”
“我倆的存在,還有誰不知道?我爹不同意我跟你好。他欽點了呂方成陪他過壽,讓他帶萌萌過去樂樂,我不想招惹他。”
“我非得招惹他!”
鄭雨晴說,你跟這種沒情商的老頭有啥計較?他過生日,就讓他任性一回好了。
高飛突然自卑:“我到今天,在別人眼裏都這麼配不上你?”
鄭雨晴安慰道,都知道是我高攀你。我爸這種心理,也是怕你如此聲名顯赫,玩弄我感情。你要理解老人對閨女的舐犢之情。
高飛有些傷感,他不知道,到什麼時候,自己才能完全走進鄭雨晴的生命裏。
鄭雨晴想了想,鄭重地答:“你已經在我的靈魂裏了。”
高飛得了些許安慰,忽然又回到無賴模樣:“我更希望在你的肉體裏。”
鄭雨晴不好意思得臉紅了,高飛吻了吻她的手:“那你欠我個情分。我傷心了,你得還我。”
鄭雨晴爽快答應:“商人嘴臉。什麼事?”
“下個月是我悅信傳媒成立十五周年的慶典,我不能沒有老板娘站台。”
鄭雨晴一臉嬌羞,抽回手去翻手機上的行程:“行!本姑娘有檔期,就陪你走一趟亮個相!”
高飛加碼:“慶典活動四天,還安排了論壇和旅遊。”
鄭雨晴立馬變身女總裁:“逢五逢十這樣的大事,貧家小戶都要擺一桌慶祝慶祝。你們悅信那麼大的家業,怎麼也得在我這裏上幾個整版硬廣告,否則交待不過去啊高總!”
高飛嘬著牙花:“你才商人嘴臉!”
鄭雨晴去吃老頭的生日宴,在等紅燈的時候,看見呂方成像拖著老鼠串兒一樣,領著鄭家父母和女兒萌萌過馬路,手裏拎著大包小袋。看上去,不像前女婿,倒有點像親兒子。
萌萌這半年明顯跟呂方成更親昵了。小孩子,誰陪得多,跟誰好。鄭雨晴坐在車裏,老遠看到,父女兩人過馬路還在玩遊戲,萌萌裝盲人,呂方成裝導盲犬。
鄭雨晴人坐在車裏,心早跟著這一隊人一起往遠處走。後麵的車都嘀鄭雨晴了,她才意識到燈已變綠。
從飯店出來,萌萌拉著鄭雨晴的手說:“媽媽,你跟爸爸一起帶我去植物園劃船吧!我要寫作文,‘與爸媽一起進行的一項活動’。”
呂方成打圓場:“你媽忙,她單位好多事,爸爸陪你活動。”
鄭雨晴大方地說:“媽媽今天休息,陪萌萌一起去植物園。”
鄭雨晴和呂方成一人拉著萌萌一隻手,在植物園裏有說有笑。萌萌跟雨晴說學校的趣事,雨晴驚訝不已,發現小小的毛孩子,都會鬥心眼玩政治了,還團結誰打擊誰。忽然萌萌大喊:“高興哥哥!高叔叔!”
順著萌萌跑出去的方向,鄭雨晴看見高飛一家老小坐草地上陪妹妹玩球。
高飛看見鄭雨晴和呂方成在一起,一下就從草地上站起來了。三人站成奇怪的三角形。
高飛片刻後打破冷場:“一會兒,我把高興送回去,晚上,咱仨一起吃飯?”
呂方成一臉為難的表情。
鄭雨晴抱歉地說:“剛才我答應萌萌晚上回去陪她做樂高,我以為你今晚住爺爺奶奶家。”
高飛立刻說:“沒事,你去忙吧!我一會兒,自己回去。你陪萌萌睡完了再回。”
呂方成趕緊喊:“萌萌,你不是要去劃船嗎?”
高飛孤零零一個人回到空空蕩蕩的家裏,打開音響,翻翻手機,給鄭雨晴發微信留言:“我已經回來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夜裏,掛鍾指針到12點。
高飛百無聊賴又心裏堵得慌地不洗不漱就躺在床上,再微信:“你晚上不回來了嗎?”
想想再發語音:“雨晴,我們得談談了。”
高飛睜眼,天已蒙蒙亮,鄭雨晴仍未回來。他有些惱,有些怒,微信語音裏壓抑著不快:“雨晴,你有什麼變化,你要明確跟我說,你這樣不回我話,讓我幹等,我會擔心你。”
想想,撥通了呂方成電話,在未接通時,他又掛了。
鄭雨晴的電話來了,聲音裏帶著疲憊和恐懼,以及無限的哀傷:“高飛,我單位一個職工出車禍了。我在醫院守了一夜。”
高飛立刻原諒鄭雨晴了:“你……你聲音不好。他情況怎麼樣了?”
“人沒了。剛剛走。”電話那頭,鄭雨晴眼淚一下掉下來。
高飛:“我馬上過去。”
鄭雨晴:“你別過來了,我還有其他事要處理。我回頭跟你說。”
高飛再見到鄭雨晴,已經是幾天後的晚上了。
鄭雨晴兩眼紅得像兔子一樣進門,幾近虛脫。
她把頭深深埋進高飛懷裏:“我不知道,我隻是當一個領導,要麵臨這麼多的生與死。”
“人各有命。你不能因為一個職工,把你所有的精氣神都搭進去。走,進去躺著。”高飛拖著鄭雨晴躺床上。
“我失去了一個好員工,我還失蹤了另一個好員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腦子不夠使。”
高飛:“什麼意思?”
鄭雨晴:“我一直跟你說的,兩個我很喜歡的孩子。這倆孩子,你都見過。曾經到你們公司找你要過讚助。何亮亮和右右。”
高飛一驚:“誰死了?誰失蹤了?他倆不是一對嗎?”
“何亮亮被車撞了,在濱湖開發區那兒。身上什麼都沒有,連手機也不在。我聽說他倆一對兒,想問問右右出什麼事了,結果,兩天了,沒見她人,手機也關機。問她爸爸,她爸爸是江市長,說沒見到她。你說,這難道不奇怪?”
高飛很嚴肅地看著鄭雨晴:“你確定是車禍,不是殉情?右右會不會跟那個何……吵架了,跳濱湖了?”
鄭雨晴驚得坐起來:“我打110問問。”很快她又反應過來:“不會。不會跳湖。”
“你怎麼知道?”
“我有一種直覺,我覺得右右爸爸知道右右在哪兒。”
“為什麼?”
“如果是我,三天沒回家,單位領導打電話來問下落,我爸會急瘋了。我感覺江市長,非常冷靜。隻說沒見到她。根本沒問出什麼事了。女兒三天不回家,正常嗎?”
像是回答鄭雨晴的問題,她的手機響了,右右驚恐又痛苦的聲音:“老大,我要見你。”
鄭雨晴:“你在哪兒?”
“在你上次贖回我和亮亮的地方。你一個人來。”
高飛堅持要陪同鄭雨晴,雨晴堅拒:“你剛才都聽到了,我答應她一個人去。”
高飛更堅決:“我絕對不可能放你們兩個女人夜裏在外麵。你們聊,我在旁邊守著。”
派出所門口,角落的陰影裏,蹲著瘦瘦小小像受傷小動物一樣的右右。鄭雨晴走過去,右右一抬眼,滿眼的絕望驚恐和痛苦,眼睛腫得像桃子。
鄭雨晴一下就心疼了,蹲下去抱著她,晃啊晃。倆人都不說話。
最後鄭雨晴拍著右右的背,說:“接受已經發生的。走,我帶你吃點東西。”但怎麼拉,右右都不動。
“那……我帶你回我家吧!你睡一會兒。”
右右還是不動。
“我家,就我一個人。”
右右略有遲疑地抬起頭,看著鄭雨晴。
“你等我一分鍾,我馬上來接你。”鄭雨晴走到巷子外,敲敲車窗,對車內的高飛說,“你能把車借我嗎?我要把右右帶回家。她現在的狀況,不適合見生人,看著好可憐的。嚇壞了。你要麼……”
高飛立刻下車:“這車,你會開嗎?這裏是啟動,這裏是P檔。你要不試一下?我自己打車回家。我晚上住我爹媽那兒。你們慢慢聊。有什麼事,你招呼我。”
雨晴把右右接回家,讓她坐床上,又從衣櫃裏拿出一套睡衣,對右右說:“你把身上衣服脫下來,我給你洗洗。”右右不搭話。
雨晴聲音溫柔又穩定地說:“你躺下歇會兒。我去給你下點兒餛飩。你要是睡著了,我就不叫你了。”
右右傻傻呆呆也不回應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雨晴端著餛飩進臥室,發現右右還是剛才那姿勢坐著。她走過去,把右右頭攬在懷裏,輕輕地說:“吃飽了就舒服了。吃吧!”
右右眼淚忽然掉下來:“我看見了。”
“什麼?”
右右又說:“我看見的。”她掏出一個碎屏手機,交給鄭雨晴。
夜裏,右右蜷縮成一團,在鄭雨晴床上睡得深沉。現在焦躁的是鄭雨晴了。
她一個人在房間裏來回踱步,如困獸般,頭腦要炸裂。想了半天,她打開房間門,在走廊上給高飛打電話。手機剛響,高飛就接了,明顯在等候中。
鄭雨晴把門虛掩上,壓低聲音跟高飛說:“我需要你的幫助。你能回來一趟嗎?我有驚天的事情要跟你商量。”
高飛和鄭雨晴蹲在家門口的樓梯間裏,鄭雨晴回頭望望關上的房門,開始跟高飛講右右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