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雲,你幹嗎要走?我已經跟上麵推薦了粟主任,這是讓我調走談的條件。小粟,也是一位好領導。”
陳思雲歎口氣:“領導,其實,我早有去意,每天陪著你東征西戰,一直舍不得你一個人闖關。現在來了粟主任,他好歹是男人,我不至於放不下。老板,你對我,有知遇之恩。在你告訴我,我就像你的妹妹的那一刻,我就決定追隨你,到你離開這個辦公室的時刻。現在,終於輪到我離開了。”
“你要去哪裏?”
陳思雲說,男朋友為了自己回到國內,海歸創業小有起色,正等著她這個老板娘去輔佐一臂之力。
鄭雨晴對著空空的房間感歎:“都走了。我們……都走了。”
粟主任敲門進來:“你們都走,剩下的崗,我來站。”
鄭雨晴忍不住撲哧笑了:“我感覺你好悲壯,好像陣地上的王成,拿著喇叭筒喊,向我開炮。”
粟主任笑:“任風雲變幻,我初心不變。再說了,報紙優勢仍未寫盡,我豈能自唱挽歌呢?”
劉素英和小李站在門口。
鄭雨晴很吃驚:“幹嗎?你們這些新聞逃兵,怎麼搞得好像還在一線一樣,消息這樣靈通?”
劉素英:“你這一舉一動,我都盡收眼底。雨晴啊!受那些捶打幹嗎呀!你這種從沒自由過的人,不曉得自由有多麼快活!你也別幹了,到我這兒來!我這個位子,交給你做!你的能力,帶著我們,不出三年,新三板上市不成問題啊!”
小李也說:“鄭社,是你幫助我,完成我開飯店的夢想。我最近也搞到融資了,在做網上點單外賣服務,我呢,能力不強,就喜歡做飯,我想把管理這一塊兒,丟給你。你做主,你當家!”
鄭雨晴白了小李一眼:“你這是作踐我。我不給國家當職業經理人,給你個作坊當職業經理人?”
小李嘿嘿一笑:“國家請你當職業經理人,給你原始股嗎?”
鄭雨晴有些底氣不足地講:“談錢,傷感情。大家都是讀書人,好歹有點士大夫精神。就算女人,也要有點情懷嘛!”
鄭雨晴有些迷惘地去了方成的家。呂方成:“聽說你升官了?為啥又是一臉不情願?沒有升遷的喜慶啊。”
鄭雨晴抑鬱了:“我不想去。”
“你還真跟別人不一樣。秘書長啊!這是使勁栽培你的意思。說不定過兩年,你就是小民的父母官了。”
“可我不想當官。”
“為什麼?多少人都靠送禮溜須才能得到的位子。”
“方成,我這一輩子,都沒有過自我。”
呂方成大驚:“媽呀!你還沒有自我,你想把你那龐大的自我擱哪兒呀?”
鄭雨晴麵有難色地說:“這個詞,是吳玲告訴我的。她說,她離婚,是因為沒有自我。我其實……心有戚戚焉。我也沒有自我。我從落地起,我爹媽就要我學文科……”
呂方成大笑:“那是因為你爹媽比你了解你自己。”
“可我都沒有選擇過。我上大學,學新聞,是我爹媽給我選的。我工作單位,是我爹媽給我找的,我當報社社長,是領導要求的,現在,又要我去當官,我沒有一天,是為自己活著。”
呂方成很嚴肅地看著雨晴,說:“當初你跟我結婚,也是我逼迫你的?”
鄭雨晴笑了:“這個,是自願的。”
呂方成說:“你學文科,是因為你理科真的不行;你當記者,是因為你真正熱愛這個行業。我覺得你非常適合當領導,你不想當官的真正理由,是高飛不讓你去?”
鄭雨晴搖搖頭:“我和他分了。”
“為什麼?”
“不知道。就是感覺,倆人在一起,不是天生地長的,是嫁接的。”
呂方成哈哈大笑:“你是想說,我倆天生一對兒?”
“我真沒有那個意思。我是說,人到中年,重新開始,背負的東西太多。我現在哪兒都不輕鬆,不想再背負更重的擔子了。”
“你要是不想當官,你想去哪兒?”
“去劉大姐那兒。她讓我跟她一起做物業。”
“那你不如,回我這兒,給我小飯桌當掌櫃。”
鄭雨晴眼睛又瞪上了。
“我這裏要大發展,缺個秤砣。我覺得你性價比合適,便宜又耐勞。”
鄭雨晴說,煲仔飯小李也請自己去,還給股份:“你給我多少幹股?”
呂方成說:“我今後所有的錢,要麼給萌萌了,要麼以後就捐了。你看你能來幹嗎?”
鄭雨晴自我解嘲了:“嗬嗬,嗬嗬,原來是給我閨女打工啊!說說看,你想讓我幹什麼?”
呂方成歎口氣:“雨晴啊,我特別理解你說的天生地長。我倆,是原生夫妻,有多少分歧,一到閨女這兒,就都統一了。高飛,給我A輪投資了。”
鄭雨晴頭一下就大了:“哎媽……繞不開了。”
“我直到拿到他的錢,才知道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過來人的經驗。我有些後悔,為什麼要做大做強。我當時還不如就做這個小作坊。”
“都是親同學,你後悔了就退給他。”
“退不了。”
“為什麼?”
呂方成沒有退路了。現在這個社會,你不前進,自有洪流推著你前進。呂方成的工作室成名之後,全市呼啦啦跟著起來二十來家小飯桌,有退休校長辦的,有學校自辦的,有企業家專門做這條產品線的。呂方成說:“現在這個社會,你動作慢一點,吃屎都趕不上熱的。”
“可我們為什麼要吃屎呢?”
“問題就在這裏—我們都來不及分辨,我們在吃的是什麼。我這個品牌,是全市最早的,原本是口碑最好的。但如果不迅速複製,就不僅僅是被別的小飯桌吃掉的問題了,而是也許再過一年兩年,那種全國連鎖的、上市的小飯桌,直接把我們的旗幟給拔了。高飛早早就看到了我的痛苦。而我,是走上這條路,才知道,拉弓沒有回頭箭了。”
鄭雨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鄭雨晴去市政府上班第一天,居然遲到了。
盧書記問秘書:“奇怪,今天早上開會,竟然沒有看到鄭雨晴。她是不是還沒適應自己已經是政府官員了?竟然政府辦公會議,她這個秘書長沒出席。”
秘書笑:“她這算不算瀆職?”
鄭雨晴在門口喊:“不算。我辭職了。”
盧書記心一驚,臉色變了:“胡鬧。都多大人了,還鬧情緒?你以為工作是過家家,你在家裏跟你男人撒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