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的狼雕能引來真狼,那一定塑得很像吧?哈哈,你們耐心等著,隻要格林發現你們回來了,肯定會來找你們!”
聽說他跟另一匹母狼在一起,老狼的興奮點立馬調動起來,細問了格林和母狼在一起的情景和肢體動作,老狼樂壞了:“他倆是一對兒!”
“啊?他結婚了?!”
“我還想給他的對象取名叫格桑呢,結果是辣媽!”
雖然辣媽和格林同時出現在鏡頭中相依相偎的時候,我也曾經懷疑他們的關係,但現在被老狼點破,我還是不禁下巴一掉,腦洞大開:“不會吧?不是隻有狼王才能結婚嗎?”
“他討個媳婦生一堆孩子,那不就成狼王了嗎?你以為狼王還需要選舉啊?”
“這小子事業有成啊!”亦風被喜悅衝得麵紅耳熱,和老狼你一句我一句,高興得不得了。
我一時間也被他們熱烈的討論攪得反應不過來,沉澱腦花才想起了重點:“等等!格林的對象是辣媽,那後山那窩小狼不就是格林的孩子嗎?!福仔,雙截棍……”
我的心猛一陣痙攣—那些孩子都不在了。
亦風神情一黯,也不說話了。
“等明年這些小狼一長大,格林的狼群就壯大了,那些小狼都是你們的孫輩兒啊!高興吧?……喂?喂……在聽嗎?”老狼還不知道福仔已經死了,我們也不忍心告訴他雙截棍的遺骨就封存在這塑像裏。
他們是來掃墓的……我這才知道狼雕為什麼能引來狼。我們也許了解狼的行為,可是不一定能了解他們的內心。
結束和老狼的電話,我看見了澤仁兒媳針對格林照片回複的短信:“就是這匹狼。”
九月六號跑到澤仁源牧找我們的狼正是格林,盡管我發出短信時已隱約猜到了,可是當我收到確認回複的這一刻,心裏依然刺痛—在格林最需要我們挽救他的孩子雙截棍的時候,我們卻走了。
隔著冰冷的屏幕,我撫摸著長大後的格林,格林摩挲著沒長大的雙截棍,他舔吻著兒子的臉頰,用頭輕輕靠在雕像上。眼看著一匹狼流露出他的脆弱,我心疼,心疼我的格林,他對孩子的愛同樣是那樣的深沉……
我生活不下去可以逃回城市,格林不能。我還能依靠父母,格林不能。我可以哭訴,格林不能,他除了堅強別無選擇,因為他是扛起這個家庭的狼父。或許夏日裏,我們在後山探查狼窩、觀察小狼時,他就在沒日沒夜地奔波覓食,隻是他一直沒認出我們?
格林夫婦靜靜地守臥在“兒子”的身邊,很安詳。當初為了保護孩子,辣媽不惜把我咬下山坡,可是現在,她為之拚命的孩子一個一個離她而去,她又將如何化解這份悲傷……我想起辣媽為垂死的女兒飛毛腿驅趕烏鴉,用無語凝視盼望我們救救孩子的情景。我慶幸我救了飛毛腿,我救回了格林的孩子!
至少她還活著。我在視頻中端詳飛毛腿,第一次把她當自己的孫女看待。她肚子上的傷好了,紅腰帶也沒了,經曆了一場死裏逃生,她像是突然之間成熟了,步態和神情更加穩重,眼神有了獵手的銳利。然而,小狼們成長的代價太重了,這是一個殘酷的戰場,他們幾乎全軍覆沒。飛毛腿好不容易長到八個月大了,格林離開我的時候也是這麼大,他還是個孩子就走向了荒山野地,獨自麵對險境。我現在想起來都止不住後怕。
我是一個平凡女子,不是科學家,但是當我來到若爾蓋,開始漸漸關注這一切的時候,我慢慢了解到了許多讓人心痛的事實。它不是專家案桌上的理論研究,不是歌功頌德的環境改觀。
無處不在的盜獵者,明目張膽的死牛販子,過度放牧吞噬草原,袂雲汗雨的遊客,人禍猛於天災!火燕一家沒了,黑頸鶴的四個孩子無一存活,狐狸僅剩一隻幼崽,後山四小狼死的死、殘的殘……這一年裏,我們看到的四個野生動物家庭一個個支離破碎。小鶴、小狐狸們、福仔、雙截棍……我曾經滿心歡喜地盼望著能記錄下這些寶寶的快樂成長,目送他們有朝一日飛向藍天,奔向曠野,誰知道卻是目睹他們走向死亡……
我的格林,你向往的自由不羈背後是風餐露宿、顛沛流離,是消亡中的家園,是獵槍、毒藥、陷阱、圈套,是天災人禍和喪子之痛……三年了,你是怎麼活下來的?這三年裏我日夜懸心,為了化解這份思念,我們再返狼群。我以為隻要見到你平安活著,所有的憂愁就會一掃而空,我以為這種擔憂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平複,我以為平複以後就可以安心地離開這裏,像所有童話的結局一樣,你自在幸福地生活著。
苦尋近一年,我找到你了,卻發現隨之翻開的是更加沉重的一頁。
我們能救一匹狼的命,我們能改變狼的命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