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狼子歸來(2 / 3)

“現在這個狼群裏麵,老狼多,年輕狼少,格林‘執政’也是遲早的事兒吧?”亦風還在嘚啵,“在‘嗷星人’的國家裏,暗通人類算不算政治汙點啊?會影響仕途嗎?咱格林上台以後,讓他修改‘狼法’,發展人狼友好關係。”

鬱悶了一下午,我終於笑了,“你倆別鬧啦。”

“他說的也不是不可能。”老狼挺認真,“狼群很少在前山出沒,大雪一停,他們公開在這裏集結,並且和你們對話,這就是認同你們,狼在這麼怕人的形勢下能拿出這份信任已經是奇跡了。你想想,如果你們經常和這群狼接觸,下一代狼長大後不那麼戒備你們,再過一年,又是一代狼更不戒備你們,這種親近慢慢就建立起來了。但……前提是盜獵不要再繼續,人不要威脅到狼的生存,狼不去捕食人的牲畜,這種人狼物種之間的和諧才有可能產生。”

我笑得很無奈。太難了,食物、領地、生存環境,草原上的人狼之爭不是兩個人和一群狼就能“和諧”的。

在國外,狼族像這樣並群育幼的情況很少,但在今後的中國大草原上可能會成為狼群逆境求生的更普遍的一種趨勢。盡管危機重重,星散四方的狼群依然想盡各種辦法將自己的優秀基因頑強地傳遞下去。人改變了狼的行為,是時候改變我們自己的行為了。

“甭管格林這次過沒過來,狼群跟你們對話了,這就是喜訊。這回是你的狼雕塑起了作用,格林估計就是從那兒聞到了你的味道,發現你們回來了。既然他現在知道你們在這兒了,你別著急,他肯定還會來!”老狼對這一點非常有信心。

我開心起來,一想到能夠在這大草原上再次擁抱久別的格林,不由得熱血沸騰。

不過,真的是狼雕引來的格林嗎?狼雕所在的埡口就已經能看見小屋了,他為什麼當時不沿著我們留下的氣息追來?格林既然是後山小狼的父親,辣媽的伴侶,那麼我們在後山守了小狼們兩個月,為什麼沒發現格林?格林又為什麼沒發現我們?今天,格林真的是迫於狼群的壓力才在山腰停步不前的嗎?憧憬之餘,我隱約覺得我們是否忽略了什麼問題。

我和亦風談論到深夜,又高興又惆悵,太多的線索堆積在腦海抓不到頭緒,想不清,理還亂,狼的心思太難揣測。隻有再觀察,再等等,再想想。

老狼說格林一定會單獨來找我們。我倆誰都睡不著,睜半隻眼睛等著格林,窗外但凡有一絲異響,都會撐起來瞧瞧,怕錯過萬一。

清晨,我照例去小溪邊打水,剛到溪邊就發現對麵的土垛子上疊著兩隻死兔子。

“格林!”我的心狂跳,第一反應就是喊他。昨天狼群才來過,今天就在我必經之地發現兔子,還擺放得這麼刻意,這肯定跟格林有關!如果他就在不遠,我斷定他能聽見。

左顧右盼找不見狼影,我抓起兔子飛跑回屋找亦風。

我倆仔細檢查死兔子,獵物新鮮綿軟沒凍僵,是早上才死的,兔子肋間有四個幹脆利落的牙洞!亦風的眼睛睜大了,眼神卻恍惚起來,若有所思。

“我已經是第二次在那個地方發現死兔子了,上次是一隻,被喬默搶先一步叼走了。我連兔子怎麼死的都沒來得及檢查!”我把心裏的疑惑一股腦兒傾倒出來,“我那時覺得有點兒蹊蹺,順口問過老狼,他說,他也在草原上撿到過死兔子,甚至撿到過死狐狸什麼的,我就以為這事兒不稀奇。而且當時我們一門心思琢磨狼吃人的謠傳,根本顧不上多想兔子的事,結果大家都沒在意。這次又在同一個土垛子上,兩隻兔子交疊死在一塊兒,天下哪兒有那麼巧的事兒!”我越說越激動。

“等等……慢點,慢點……”亦風用手心拍著腦門,信息處理中—這幾天大量的線索湧入腦海,像突然間擁堵的高速路,不知從哪裏疏通才是關鍵,魔怔了好一會兒,他總算找到一個入口,“咱們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現兔子的?就是喬默吃掉的那些……”

“你也懷疑喬默的能耐?”我看著亦風的眼睛,這疑心從帶喬默巡山時就有了—我們在山裏路遇的野兔,喬默要麼沒興趣,要麼追不上。以往那些兔子,甚至那隻超大的旱獺,真的是喬默抓的嗎?

我急忙翻查所有的視頻記錄和日記,以兔子為線索與狼的行蹤相扣,將發生過的事件一點點反芻整理。這一年來,我們光顧著追尋、認親、不解、再追尋……一味往前跑,卻沒有沉下心來,把經曆過的事情細細梳理回顧,難道線索就在身邊?

隨著線索的整理,我們漸漸看到了事情的另一麵—

第一隻兔子的出現是在七月雨災期間。我們收留了一路跟隨我們遷去澤仁牧場的流浪狗喬默,沒過幾天就發現喬默在牆根底下啃兔子,我們以為那是喬默的獵物。同天傍晚,有一匹狼在附近的水泡子裏抓魚,我們疑心是格林,喊他,他沒回應。

第二隻兔子的出現是在七月底,我去羊圈後麵的老地方割野菜,迎頭碰見先我一步的喬默叼著一隻已經犧牲的兔子跑回家吃。我想分,喬默護食。

第三隻兔子的出現是在八月口蹄疫期間,亦風在羊圈後麵發現一隻死兔子,他以為是病死的,沒敢碰。我一問亦風,與我發現喬默叼兔子的地方是同一地點。

這段日子裏,抓魚狼在我們附近若隱若現,卻始終沒回應我們的呼喚。牧民發現了河岸邊有格林的三趾狼爪印,可是當我們得到這個線索,趕去河岸邊印證時,三趾爪印已經被漲起的河水衝走了。再後來,我們拍到河岸邊的野狼影像是母狼辣媽,因此放棄了這條線索。

口蹄疫期間,我們幫牧民搶救疫病牛羊,跟死牛販子和盜獵者較勁,奪回福仔屍身埋葬。傷心之餘,我們一心惦記著修好小屋,搬回狼山守護狼群,無暇他顧,抓魚狼也沒再出現。

八月底,我們得知雙截棍被囚禁數月後逃亡。

九月五日,我們搬回狼山小屋。

九月六日,與我們換場而居的澤仁兒媳看見白嘴狼冒險跑回我們剛剛搬走的房子裏焦急找尋,任憑人攆狗咬,狼都不走。後經她確認那匹白嘴狼就是格林。當格林終於失望地離去後,當夜,狼群悲聲四起。

九月七日夜晚,我們發現一匹狼夜臥小屋窗外,久久不離,他停留的地方正是格林從前過夜的草窩子。如果他就是格林,那時雙截棍慘死,在格林最痛苦、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們卻離開了。我不知道那時的格林是否在大荒原上,抱著最後一線希望狂奔疾走,嗅著每一寸氣息找尋唯一能救孩子的人,可是他沒找到,他隻能眼看著孩子咽氣卻無能為力。當他回到狼山小屋再次找到那兩個人類的時候,一切都晚了,他來到他們的窗外,望著曾經護佑他成長的家園,望著昏黃燈光裏那個尋找他的人類媽媽,他無法挽救死於人手的孩子,更無力麵對人類中的一員。

十月,遊客劇增,所有動物躲的躲、逃的逃、死的死……狼群銷聲匿跡。

十月底,隨著丹增牛群的遷入,狼群重回狼山。

十一月初,狼群打圍後飛毛腿被犛牛頂傷。

十一月下旬,丹增遷走的當晚,我們發現有四匹狼經過小屋外,到山坡尋找狼的傷藥馬勃。我們開始存糧過冬。

十一月底,辣媽向我們求助,搶救瀕死的飛毛腿,我給飛毛腿縫完傷後用藏袍裹護她。當夜,狼群將飛毛腿連袍帶狼一起拖回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