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1 / 3)

剛剛過完年,整個A市還留著喜慶的餘味。商場裏到處掛著大紅色的中國結,廣播裏一遍又一遍地循環播放著那首《恭喜發財》,大人和小孩的臉上都帶著笑容,被身上的紅衣襯托得喜氣洋洋。

季長生沉默地跟在父母身後,手裏拎著一個袋子。他低著頭,四十一碼的鞋踩在雪上,發出細碎的聲響。空氣裏還飄著殘餘的鞭炮的氣味,聞著有點兒刺鼻。

“長生。”一直沒有吭聲的季母突然回頭問道,“盛先生能瞧得上咱們這些東西嗎?”

他們已經站在了獨棟別墅前,富麗堂皇的裝飾讓這對農村來的夫婦膽怯了,他們不安地攥緊了手上的尼龍編織袋,突然覺得此行突兀而又沒有必要。

“盛先生是個很好的人。”季長生從母親手上接過袋子,那裏麵裝著兩隻雞,不時地還鬧出動靜。

他率先走上前,伸手按了門鈴。

應聲而來的保姆姚姨開了門,看到季長生,她明顯愣了一下。這幾天來盛家送禮的人不少,可這人看著也忒年輕了,穿得也普通,實在不像那些生意場上的人,難不成是來打秋風的遠方親戚?

“阿姨。”季長生禮貌地打招呼,“我是受盛先生資助的學生,特意來給他拜年的。”

姚姨正猶豫著,客廳裏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是小季嗎?趕緊讓他們進來吧,外麵冷。”

季父季母這才暗暗鬆了口氣,進了門,跟在兒子後麵小心翼翼地換鞋。

盛家的客廳出乎意料的大,布置也很講究。盛家業裹著一件皮毛大衣,正坐在電視前的沙發上,手裏拿著報紙。

“盛先生。”季長生看上去有點兒緊張,一直盯著盛家業。

盛家業已經四十出頭了,大概是年輕時吃過苦,麵相並不如其他有錢人那樣安逸,反而有幾分剛毅。他的額頭和眼角有很深的皺紋,笑起來尤其明顯,不過這也讓他看起來更親切。

對於這位恩人,季長生其實是見過的。不過,那會兒是在高中的頒獎典禮上,他把獎學金遞給自己,周圍亂哄哄地擠著很多人,沒有現在的這份局促。

“小季,這是你父母?”盛家業站起身,衝他們笑著打招呼,“坐吧坐吧,別客氣。”

“不坐了,不坐了,太打擾您了。”季父忙不迭地堆起笑臉,說道,“我們就是過來跟您拜個年,長生能讀上大學,多虧您了。我們也沒啥好東西送您,這是家裏自己種的一點兒瓜果,您嚐嚐吧。”

“您太客氣了。”盛家業哈哈笑著,看了看季長生,讚許道,“小季是個好孩子,人又上進,將來肯定有出息。”

季長生白淨的臉一紅,季父和季母局促地笑著,神情卻多了些欣慰和期許。

“我資助了那麼多孩子,覺得小季真不錯……”

這時,樓梯的轉角處,一個紅色的身影閃了出來。

盛夏有賴床的毛病,尤其是大冬天的早上,這會兒都快十點了,她才拖拖拉拉地起了床。

“爸,您在跟誰說話呀?”盛夏沒頭沒腦地往樓下衝,地板被她踩得“噔噔噔”直響。

“起這麼晚!不吃早飯會得胃病的。”盛家業的臉立刻笑成了一朵花,那些幹巴巴的皺紋也變得舒展,他雖然在斥責,但誰都聽得出來他的寵溺。

季長生的目光忍不住跟著瞟了過去。這是個漂亮的女孩子,穿著一件紅色毛衣,戴著紅色絨線帽,那麼鮮豔的顏色,卻一點兒也沒有壓住她的五官,反而像鮮花著錦,讓她的長眉妙目更明豔了。

她漂亮得像花兒。他心裏冒出這個念頭,很快又覺得失禮,佯裝鎮定地挪開了視線。

盛夏一眼就看到了季長生,他穿著黑色的棉襖,眉眼清俊,看著很幹淨,像月夜裏的雪,泛著一層柔和的微光。

“爸,這是您的客人嗎?”她肆無忌憚地盯著季長生,靈動的眼睛閃了又閃,流露出一點兒歡快的笑意。

盛家業正叮囑姚姨把早餐端過來,並沒有留意到她的小動作,聽到她發問,他回道:“有長輩在也不知道打招呼,沒禮貌!”

季父季母露出惶恐的表情,盛夏倒是笑嘻嘻地叫了聲“叔叔阿姨”,目光卻一直往季長生身上掃,心裏滿滿的都是好奇。

“小季可是A大計算機係的高才生,你得向人家學習,瞧瞧你上個月的月考成績。”

盛家業笑著揪了揪女兒頭上的帽子,衝季父季母說道:“我女兒被我寵壞了,不如你們家小季懂事。”

“爸!”

怎麼能在外人麵前揭自己的短呢。盛夏的眼神有些哀怨,嘴巴卻很甜:“小季哥哥。”

盛家業哼哼兩聲,笑道:“我冤枉你了?都快高考了,你那數學居然還不及格。”

“人家考試那天生病了嘛。”盛夏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

“那上上個月呢?”盛家業故意板起臉。

盛夏的眼珠滴溜溜直轉,她小聲嘀咕:“人家那天心情不好。”

這下不隻是盛家業,連季家人也都笑了起來。

“其實數學比較重邏輯思維,很多女生都偏科,學不好這個。”季長生臉上有淺淺的笑意。

盛夏的目光又溜了過去,她注意到季長生的右邊臉頰上有個小酒窩,左邊卻沒有。這個發現讓她偷偷地樂了,就像知道了一個了不起的秘密。

姚姨把溫著的早餐端了過來。

盛夏一看到牛奶,馬上嘟起了嘴:“我一點兒都不餓。”

她看盛家業皺起眉頭,立刻堆滿嬌笑,轉頭問季母:“阿姨吃過早餐了嗎?姚姨今天煮的是海鮮粥,您嚐嚐吧。”

季母愣了一下,不自在地說道:“我吃過了。”

季長生在和盛家業說話,這時微微側過臉,看了她一眼。盛夏渾然不覺,她的注意力被季母腳下的那個尼龍編織袋吸引了。

“阿姨,這是什麼呀?”她問完,自己也覺得不禮貌,吐了吐舌頭,臉上紅撲撲的。

“是自己家種的紅棗。”季母連忙利落地解開了袋子,抓出一捧棗,說道,“很甜的,你吃吃看。”

棗是新摘的,一個個紅豔飽滿,還帶著細小的枝葉,氣息清新。

盛夏剛要伸手,姚姨就咋咋呼呼地嚷起來:“哎呀,這棗還沒洗呢,說不定還有農藥。小夏,你腸胃不好,別亂吃東西。”

盛夏被唬住了,她沒有去接。季母手上還捧著棗,僵在那裏,看起來有些滑稽。

“姚姨,你去洗點兒棗吧。”盛家業並沒有留意,隨口囑咐了一句,繼續問起季長生的學業。

季長生禮貌地應答,態度始終彬彬有禮,目光卻再也沒有投向那個紅色的身影。

季母手忙腳亂地幫著姚姨收拾,等把洗好的棗端上來,她沒有像之前那樣熱絡,隻是束手束腳地幹坐著。

“真甜。”盛夏啃著棗子,眼睛卻偷偷地瞟著季長生。他似乎完全沒有察覺,而季母也不搭腔。她後知後覺地發現了這兩人的冷淡,清甜甘美的棗子頓時就變得索然無味了。

盛夏莫名其妙地生起氣來,她猛然站起來,衝盛家業嚷道:“我出門啦。”說完,她偷偷地踢了一下沙發,嘟著嘴往玄關處走。

“去哪兒啊?”盛家業連忙叫住她,“外麵冷,我讓司機送你吧。”

“不用,我去高淼家。”

不等盛家業再開口,那抹紅色身影已經蹦蹦跳跳地出了門。

盛家業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既無奈又寵溺:“嘿,你瞧她!”

季長生抿嘴笑了起來,右邊臉頰上那個小酒窩若隱若現。

外麵又開始下雪,就像梨花簌簌地落,在地上鋪了薄薄的一層。盛夏朝著高家的方向小跑,雪花沾在頭發和睫毛上,很快又不見了。

“高淼!”盛夏站在樓下,衝著二樓的陽台嚷嚷。

“夏夏,你快進來吧。”一個胖胖的人影很快出現在陽台上,他嚷道,“你這樣會感冒的。”

盛夏興奮地衝他揮手:“高淼,快下來,我們堆雪人吧。”

她上下蹦跳著,就像一隻可愛的鬆鼠,臉蛋和鼻子都凍得紅紅的,聲音卻異常歡快。

高淼立刻笑了,那雙細長的眼睛變成月牙兒,幾乎快看不見了。他飛快地下了樓,手上還拿著一件黑色羽絨服。

盛夏乖乖地穿上了高淼的羽絨服。他的衣服太大,她一次次地甩著空蕩蕩的袖子,玩得很開心。高淼在一旁嘿嘿地傻笑,白胖的臉像剛出爐的包子,讓人想咬上一口。

“高淼。”盛夏將臉埋在毛茸茸的領子裏,小聲地說道,“我今天認識了一個男生,他長得可真好看。”

高淼偷偷看了一眼自己胖乎乎的手,問道:“是你的同學嗎?”

“不是。”盛夏不自覺地摳著衣服上的絨毛,嘀咕道,“他是A大的學生。你不知道他有多棒,我爸一直在誇他。”

淡淡的紅暈在她臉上暈開,就像一朵綻放的梅花,那麼清麗脫俗。

高淼的目光一直落她身上。他們自小一起長大,她是個漂亮的姑娘,總有人惦記,但那些人都不知道,她的好不隻是美貌。

“你怎麼了?”盛夏察覺到了他的走神。

“沒什麼。”高淼莫名地紅了臉,“夏夏,聽說我們班的班長在追你,你喜歡他嗎?”

盛夏很幹脆地搖了搖頭。事實上,她壓根兒沒記住那個班長的名字。說她驕傲也好,說她沒心沒肺也好,她身邊從來不缺追求者,但她從來沒有認真搭理過誰。

“那……那你喜歡什麼樣的?”高淼的聲音裏透著試探。

盛夏有點兒發蒙。喜歡什麼樣的男生?季長生那張幹淨的臉突然閃過,她悄悄紅了臉。難道她也是個膚淺的花癡女,喜歡長得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