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長生暗笑她懵懂,那個高淼約了她,肯定是不樂意她帶個電燈泡的。
“如果你下次的數學考試能夠及格,那我就給你放次假。”他鬆了口風,卻並沒有承諾要陪她。
盛夏不滿地嘟起了嘴巴:“如果我考得更好點兒,你就和我一起去嗎?”
“你對自己還挺有信心。”
盛夏微微有點兒失望,不過她很快又給自己打氣:這已經是階段性的勝利了,要再接再厲!
也許是季長生的話刺激到了盛夏,她的學習熱情前所未有的高漲,不僅在家裏老老實實看書,到了學校,也一改以前的懶散。連班主任也是又驚又喜,特意當眾提出表揚:連盛夏都知道努力了,你們還不抓緊學習?
盛夏覺得這話聽著怪怪的,私下向季長生抱怨,卻被他毫不留情地反駁:“由此可見,你平時有多麼不愛學習。”她氣得幹瞪眼,當天晚上化悲憤為食量,多吃了一碗飯。
好在她的努力沒有白費,四月份的月考成績出來,她終於在年級排行榜上往前挪了幾位,不再墊底了。
季長生將她的成績單反複看了幾遍,心裏暗自盤算:她們這所重點高中實力很強,別看盛夏的年級排名靠後,但把她隨便扔到市一中、市二中,那都是出類拔萃的苗子。關鍵得看分數,她們學校甩其他學校一條街,這也是為什麼她們的升學率號稱百分百。
“怎麼了,你對這個成績不滿意?”季長生看了一眼鬱鬱寡歡的盛夏。其實她要考個普通本科不在話下,A大是重點大學,所以她才得加把勁。
盛夏悶悶地說道:“這回我的數學還是沒考好。”
她的數學這次拿了91分,這幾乎是她高三以來的數學巔峰了,她開心之餘又有點兒失望,要是再考好點兒,就能拉著季長生去看電影了。
“不錯不錯,還知道檢討自己了,我還怕你驕傲呢。”季長生調侃道,“雖然考得不好,但說明你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這是盛夏的口頭禪,每次考砸了,她都振振有詞:“這說明我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麵對他的戲謔,盛夏哀怨地“啊”了一聲,趴在桌子上裝死。
六月來得悄無聲息,隻是教室裏的風扇似乎轉得越來越緩慢,窗外的蟬鳴越來越熱鬧,黑板上的倒計時也越來越緊迫,一樹又一樹的櫻花謝了,到處都是潔白芳香的梔子花。
高考在即,氣氛緊張如同繃直的弦。學校已經放了假,讓學生們在家休整一天,好好準備。
盛夏看起來很放鬆,季長生像往常一樣過來時,她正翻看他整理的題集。
“考試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記得帶2B鉛筆,做完選擇題馬上塗答案。”季長生忍不住叮囑道,“考完不要對答案,免得影響下一科。”
他囉囉唆唆說了一大堆,盛夏調皮地說道:“小季哥哥,你怎麼比我還緊張?”
季長生哭笑不得,這孩子的心理素質真好。
“小季哥哥,你明天能不能陪我一起去考場啊?”盛夏笑嘻嘻的,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每次在你旁邊做題,我都發揮得比較好。”
“盛叔會陪你去的,你還緊張啊?”這並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他也擔心她臨時怯場。
盛夏搖搖頭,悶悶地說道:“你沒發現他這幾天不在家嗎?出差去了,回不來。”
事實上,心懷歉疚的盛家業說已經和盛母商量好了,由她陪考,但盛夏並不相信她會出席,甚至懷疑對方是否還記得女兒高考。
盛家夫婦的感情不和睦,季長生也是知道的,他笑了笑:“那我隻好給你當一回吉祥物了。”
“太好了!”盛夏眉開眼笑,一雙明亮的眼睛在燈光下熠熠發光。她興奮地說道:“小季哥哥,等我考完了,你是不是該獎勵我?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吧,吃飯也行。”
這次季長生沒有爽快地答應:“等你考完再說。”
兩天的高考很快結束了。或許對每個當事人來說,關於考試的悲喜沒有那麼清晰,反而是那悶熱的天氣和風扇吱呀的聲音更讓人記憶深刻。
汗水似乎讓一切記憶都變得濕嗒嗒的,暈開了,就像被陽光融化了的咖啡糖,又甜又苦,還有種說不出的膩味。
考完試,盛夏樂滋滋地去日本玩了一圈,壓根兒不關心成績,倒是盛家業時時刻刻地念叨。她的成績是季長生幫忙查的,出乎意料的好,他第一時間告訴了盛家業。
電話裏,盛家業激動地追問:“小季,你沒有弄錯吧?哈哈哈,她真的考了六百多分?”
“盛夏這次考得還不錯,和A大去年的招生線差不多。”季長生也笑了,“看她自己的意思吧。”
“沒事,咱不上A大也行,這分數可以讀個很好的一本嘛。”盛家業笑得合不攏嘴,“小季啊,這次多虧你了,等叔叔回去,一定要好好謝謝你。”
“盛叔,您太客氣了,這都是盛夏自己努力。”季長生謙遜地答道,“再說了,我還得謝謝您給我安排這份家教,您的恩情我會一直記在心上的。”
“這回可真不是我故意安排的。”盛家業笑著說道,“夏夏一直誇你優秀,還說要向你學習。要不是她嚷嚷,我還真沒想到你做家教也這麼出色。”
季長生有些驚訝。
手機很快被盛夏搶了過去,她歡快地嚷道:“小季哥哥,我要上A大了,以後請多多關照學妹。”
“現在說這個還太早了。”季長生不自覺地笑了起來,“拿到通知書才算數。”
“你一點兒都不相信我的實力!”盛夏驕傲地哼了哼,不一會兒又興奮地追問道,“你會給我獎勵吧?我這算是超常發揮啊,平時都沒考這麼好。你給我準備了禮物嗎?”
“胡鬧,你怎麼找小季要東西呢?”
盛家業的嗬斥聲隱隱傳來,夾雜著盛夏小聲的撒嬌,電話那頭聽起來熱鬧而溫馨。
季長生的臉上始終掛著微笑。
等他掛了電話,宿舍的小五忍不住問道:“老大,你有親戚高考啊?”
“嗯,一個妹妹。”季長生想了半天,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定位盛夏,自己的學生?恩人的女兒?盛氏集團的千金?他按下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問道:“我們學校的新生入校大概是什麼時候?”
“跟往年差不多吧。”小五隨口答道。
一旁玩遊戲的小四突然湊過來,興致勃勃地問:“老大,你妹妹漂亮嗎?需要男朋友嗎?介紹給我啊!”
季長生一腳踹過去,寢室裏頓時隻剩哀號和幸災樂禍的笑聲。
九月來得不早不晚,菊花黃了,橘子紅了。
A大的校園裏種滿了桂花樹,米粒大小的花藏在綠葉深處,躲著不露麵,馥鬱的香氣卻隨處可聞。這清香悠久而宜人,在每個露水降臨的清晨或落日染紅天空的傍晚,它們見證了一個又一個匆匆而過的身影。
在前來報到的新生裏,盛夏無疑是最耀眼的。盡管她拒絕了盛家業的陪同,和高淼一起來學校,但高家的私家車同樣顯眼,而且她又漂亮又活潑,很快就成了新生的熱門話題。
盛夏報的是計算機係,高淼既驚訝又不解:“夏夏,你什麼時候喜歡計算機了?”
“我不喜歡。”盛夏狡黠地眨眨眼,心裏說道:我隻是喜歡那個喜歡計算機的人。
高淼一頭霧水,但他沒有再刨根問底,看著她一個勁兒地笑。不管她做什麼,他都覺得是對的。
“傻笑什麼呢?”盛夏一把樓過他的肩膀,豪爽地說道,“走,我帶你吃大餐去。”
為了慶祝她順利考上A大,盛家業特意在酒店舉辦了一場慶功宴,作為主角的她也該去露個麵了。
高淼突然羞紅了臉,慢騰騰地掏出一個禮物盒,遞給盛夏,小聲道:“夏夏,生日快樂。”
“高淼,你太夠意思了。”盛夏像小時候一樣,在他肉肉的臉上揉搓。他也不避開,兩人在車裏鬧成一團。
“夏夏,你喜歡嗎?”
高淼送的是一條新款手鏈,是她最喜歡的牌子,碎鑽和白金的光澤迷人而低調,是一種含蓄的奢華。
盛夏點點頭,心裏卻偷偷地想到季長生。他知道她的生日嗎?他會不會送她禮物?他還欠她一個獎勵呢。
季長生自然收到了盛家的邀請,他並不打算去,但他決定給盛夏買件禮物,算是滿足她“獎勵”的要求。
他去了上次那家專賣店,打算買回那條裙子。他總覺得盛夏不是不喜歡,隻是為了替他省錢,況且他沒有給女生買禮物的經曆,也不知道該送什麼別的東西。
店員似乎對他還有印象,當季長生詳細地描述了那條裙子的樣式,並且說出退貨的事時,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條裙子根本就沒退啊,我們這裏不能退貨的。”她笑著解釋道,“那是你女朋友騙你的,錢是她給的,裙子也被她拿走了。”
“女朋友?”季長生下意識地重複。
“對啊,你們不是情侶嗎?”店員驚奇地問道,“你女朋友是為了替你省錢吧。那款裙子已經下架了,你是要買來送給她嗎?我可以給你推薦其他款式。”
季長生空著手出了那家店。
他第一次認真地審視盛夏。他從前隻覺得她是個嬌縱而善良的小姑娘,偶爾發脾氣也並不讓人討厭。他承認她是可愛的,也願意和她親近,但這並不等於異性間的欣賞。
那些被忽視的細節此時也一一浮現,季長生清楚地意識到,盛夏是喜歡他的,盡管這種喜歡可能是心血來潮,可能是淺薄地掛在嘴邊的,可能是來自於習慣和依賴,但確確實實是少女的心動。
他的心情頓時有些微妙。
與此同時,慶功宴正是熱鬧的時候,除了學校的師友,盛家業生意場上的朋友也來了不少,衣香鬢影,談笑風生。
盛夏似乎並不高興,給老師敬了酒之後,一個人窩在角落裏吃東西。酒會依然熱鬧,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笑容,杯盞交錯,少了她,好像並沒有影響。
這些人裏麵有幾個是真心來祝賀她的呢?盛夏盯著人群發呆。連盛母都沒有來。她給盛夏買了一個名牌包包,說是獎勵。她壓根兒忘了今天是女兒的生日。
盛夏越想情緒越低落,忍不住給季長生打了電話。
隔著手機,酒會的嘈雜依然清晰可聞,盛夏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可憐兮兮的。
“小季哥哥,你能不能安慰我一下?”
季長生有些無措,也有些莫名的不自在:“出什麼事了?”
“你說我是不是撿來的啊?我覺得我媽一點兒都不喜歡我,考大學這麼重要的事,她不願意陪考,現在慶功宴也不來。”盛夏小聲地抽泣,“今天是我的生日,她肯定又忘了。”
季長生沉默了。每個人都有一些暗地裏的傷口,外人無法溫暖。他也幫不了盛夏。況且,在他看來,盛夏比很多人都過得幸福,他不希望她為了這點兒不幸自艾自憐。
“小季哥哥,你今天為什麼不來?”盛夏的問話裏透著小心翼翼。
季長生頓了頓,回道:“我今天有兼職。”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突如其來的沉默有幾分心照不宣的對峙。季長生莫名地心虛,他剛要開口,盛夏那邊已經利落地掛了電話,隻剩下“嘟嘟嘟”的聲響。
季長生微微地歎了口氣。
“老大,還玩牌嗎?”寢室裏的另外三人從櫃子裏拿出麻將,利落地擺好桌子,齊刷刷地盯著他,“快點兒。”
這是他們常玩的,無聊時打發時間。季長生的牌技是最好的,一向都是大贏家,今天的狀態卻有點兒不對勁。
“胡了!”
“哈哈哈,清一色!”
“老大,你也有今天啊!”
恣意的嬉鬧中夾雜著輕快的笑聲,還有麻將與桌麵碰撞發出的清脆聲響。這一切熱鬧而喜慶,但似乎和季長生沒有關係,他的心裏寂靜而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