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母憤憤地瞪了他一眼,大步走向病房。
“媽!”盛夏連忙跟了上去。
病房的人不是沒有聽到外頭的吵鬧,幾個人各懷心思,倒也沒有開口。盛母盛氣淩人地闖進去,這才打破了那份詭異的安靜。
“你叫吳培潔是吧?我問過醫生了,你的手也不是沒得治,你可真會鬧啊,口口聲聲說盛夏廢了你的手。”盛母冷哼一聲,譏諷道,“就算真廢了又怎麼樣,還不一定是盛夏推的呢,你這屎盆子就往她頭上扣,是賴上我們家了吧?”
吳培潔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她不甘示弱地回道:“阿姨,你別仗著有錢就欺負人,我的手要是不能再畫畫,她可毀了我的一生。”
“你說我欺負人?好啊,你報警啊,讓人民警察給你做主。”盛母倨傲地說道,“是你欺負人吧,這事還不一定是盛夏做的呢,她都給你道歉了,我們也給你出醫療費,你還想怎麼樣?讓我們低聲下氣地敬著你、捧著你、求你原諒?做夢吧你!”
盛夏急急地製止她:“媽,別說了。”
一旁的季長生已經站了起來,沉聲道:“阿姨,您消消氣,等事情弄清楚再說吧。”
吳培潔到底是個年輕小姑娘,哪裏經得住盛母這番夾槍帶棒的諷刺,她滿臉通紅,眼裏泛著淚花,卻死死地忍著。
“還有什麼不清楚的,不就是錢嗎?這裏的錢夠你做手術了。”盛母冷眼看著她,從手提袋裏拿出一張支票,隨手擱在桌子上,“你要是覺得我侮辱你,不想拿也可以。但我提醒你,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以後別再糾纏盛夏了。”
屋子裏靜下來,隻有吳培潔重重的呼吸聲,季長生欲言又止。
“廖琪,你這是幹什麼?”盛家業不滿地打斷她,“夏夏都說了不是她幹的,你這樣不是讓人家誤會嗎?”
“誤會什麼,我願意花錢買個方便。”盛母不耐煩地答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我不會再讓盛夏留在A市了,我要帶她出國。”
“我不同意。”盛家業態度強硬。
“你以為我想帶她走啊,你看看她被你慣成什麼樣子了?”盛母指了指吳培潔,“今天是斷了手,明天說不定還來個斷了腳的。”
“我不跟你走。”盛夏突然開口道,“我都說了,她的手不是我弄的,你為什麼不相信?你給她那麼多錢幹嗎?封口費嗎?那幹脆別給了,吳培潔,你去告我好了,咱們法院見,我就不信這事說不清楚。”
“你發什麼瘋?她什麼身份,你什麼身份?”盛母一把拉住盛夏,將她往門外拖,“這事就這麼定了。我和你爸去辦手續,你跟我去美國。”
“我不!”盛夏用力地掙紮,“我不跟你走,我跟我爸!”
盛家業氣得直哆嗦,嘴裏嚷著“夏夏”,想要上前攔住盛母,整個人卻軟了下去。
“盛叔!”季長生快步衝了過去。
盛夏猛地回過頭,剛好看到父親癱倒在地,麵如白紙。
病房裏頓時亂了起來。
醫生來得很快,盛家業立刻被送往了急救室,季長生跟著盛夏離開了,病房裏隻留下兩個同事。吳培潔這會兒已經安靜下來,看著那張支票,一聲不吭。
時間忽然慢了下來,每一分鍾都變得緩慢而煎熬。走廊裏安靜極了,慘白的牆壁散出冷冷的光,就像一張沒有表情的臉。
盛夏和季季長生分別坐在長椅的兩端,低著頭,一聲不吭。盛母時不時地走動,高跟鞋在光潔的地麵上刮出一陣聲響,透著不耐煩,也透著焦躁。
“應該就是小問題啊,怎麼還沒出來?”盛母嘀咕著,目光掃到一旁的盛夏,眉頭緊緊地擰了起來。
盛夏恍若未聞,輕顫的睫毛卻泄露了她的驚惶。
急救室的燈終於暗了,醫生和護士陸續走出來。
“醫生,我爸爸怎麼樣了?”盛夏衝了上去,急切地追問,“他醒了嗎?我能進去探望嗎?”
剛才一直隱忍的淚水滑了下來,她胡亂抹了抹。季長生拍了拍她的肩,臉上同樣是深深的擔憂和著急。
“盛先生是高血壓引起的心肌梗死。”醫生頓了頓,“等他醒了,你們就可以去探視了。”
盛夏繃緊的神經頓時放鬆下來,她並沒有留意到醫生的欲言又止,一旁的季長生卻皺緊了眉頭。
“盛太太。”果然,醫生躊躇地看著他們,麵露不忍地說道,“我建議您給盛先生去辦理住院手續,而且,有關手術的事,我們還需要和您深談。”
“什麼手術?”盛夏一臉的警覺。
盛母也露出幾分詫異,她下意識地說道:“有什麼事你直接說吧。”
“盛先生的肺很不好。”醫生歎了口氣,把話挑明了,“他已經是肺癌晚期,具體的情況還要等進一步的檢查結果。要是盛先生之前在別的醫院接受治療,我們希望可以……”
醫生後麵說了些什麼,盛夏一個字都沒有聽清楚,她隻覺得整個腦子都空了,連眼淚都忘了流,暈暈乎乎中隻聽到季長生的驚呼。
盛夏醒過來的時候,病房裏一個人都沒有。她掙紮著坐起來,手臂大概是擦傷了,傳來一陣隱隱的痛,這陣痛也喚醒了之前那段不愉快的記憶。
肺癌,這兩個沉甸甸的字壓在了盛夏心上。她想起父親日漸消瘦的身體和蒼白的臉色,也後知後覺地想起那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因為她的粗心大意,這些昭然若揭的線索都被忽略了,那個偉岸的父親在悄無聲息地衰老。
自責、愧疚、不安、害怕、惶恐,複雜的情緒都化作淚水,恣意地湧了出來。
“你醒了?”
淚眼模糊中,季長生站在了病床前。一瞬間的欣喜之後,他很快恢複了平靜,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疲憊。
盛夏點點頭,轉身擦幹眼淚,問道:“我爸醒了嗎?我想去看看他。”
“醒了。”季長生的聲音有點兒澀,“你去看看吧。盛叔身邊離不了人,你還要上課,我已經打電話通知姚姨過來了。要不還是請個特護吧,姚姨還得給你做飯,兩邊跑也挺麻煩的。”
盛夏正掀開被子下床,聽到這兒,愣愣地問道:“我媽呢?”
季長生沉默了一會兒,安撫道:“阿姨接了個電話就走了,可能是有什麼要緊事吧。”
有什麼事比女兒和丈夫的安危更重要呢?盛夏的眼裏閃過一絲諷刺。她忽略掉心裏那點兒刺痛,迫不及待地問道:“我爸的情況還好嗎?”
盛家業的病情似乎沒有想象中的糟糕,麵色緩和了很多,眉宇間也沒了之前的灰暗,盛夏暗暗鬆了口氣。
“爸。”她淚眼婆娑地撲了過去,滿肚子的委屈和驚嚇此刻都說不出來了。她隻是緊緊地抱著他不撒手,像是撒嬌,又像是驚嚇過後的患得患失。
“哭什麼,爸爸沒事。”盛家業輕輕拍著她的背,打起精神笑道,“都是老毛病啦,是不是嚇到你了?”
“我都知道了。爸,你生病了為什麼瞞著我呢?”盛夏哽咽道,“是我不懂事,老闖禍。爸,你快點兒好起來吧。”說到傷心處,她忍不住又哭起來。
“這麼大的人還哭鼻子,也不怕人家笑話。”盛家業無奈地搖搖頭,看向一旁的季長生,“你們都嚇著了吧?忙了一天,你回去休息吧,夏夏你也回去,學校還有課呢。”
“爸,我要留下來陪你。”盛夏連忙搖頭。
“放心吧,姚姨會過來照顧我的。再說了,醫院還有那麼多護士呢。”盛家業說著說著又咳起來,臉上泛出一種不正常的潮紅。
盛夏還想堅持,季長生暗暗扯了扯她的衣擺,衝她搖了搖頭。
關於盛氏集團的傳聞成了大家茶餘飯後的最新話題。有人嘲諷盛家的小姑娘仗勢欺人,氣焰囂張;有人感慨豪門婚姻的冷漠,紛紛等著夫妻反目的好戲;有人憂心集團的股價;有人四處打聽豪門秘聞。
學校裏的流言同樣傳得沸沸揚揚,主角還是盛夏,內容卻成了桃色緋聞。得知公主落難,校草喬燃的追求攻勢不減反增。他的殷勤和高調不知道讓多少女學生咬牙切齒。有人看見他開車送盛夏回家,也有人目睹他在醫院附近出現,手上還提著探病的禮物。
盛夏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女生公敵,對她來說,喬燃的一次次出現都是困擾。
“學長,你以後還是別來了,醫生說我爸爸需要靜養。”喬燃再次堵在病房門口,盛夏又氣又惱。如果是同學來探病,她很歡迎,但喬燃醉翁之意不在酒,每次都當著爸爸的麵說些曖昧的話,影響她的心情,也影響爸爸的心情。
喬燃毫不在乎地笑了笑,依然往病房裏走了兩步。等瞥見高淼的身影,他立刻不快地嚷道:“那是誰啊?”
盛夏擰緊了眉頭,捺著性子說道:“我爸已經休息了,學長你還是回去吧。”
“沒關係啊。”喬燃眼睛一亮,笑著說,“你這兩天也累了吧,我知道醫院附近有一家餐廳不錯,我請你吃飯吧。”
“不用了。”盛夏冷冷地拒絕了,臉上露出一些厭惡。
“你也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嘛,不然盛伯父也會擔心的。”喬燃像是沒有看到她的不樂意,熱絡地拉起她的手,說道,“你看你,這幾天瘦了好多。”
盛夏飛快地甩開他,退了兩步,喬燃趁機擠進了病房。
“夏夏,這是你同學嗎?”這時,高淼走了過來。
“你好,你是夏夏的朋友吧?以前咱們沒見過,以後會經常碰麵的。謝謝你來探望盛伯父啊!夏夏,你不給我們做個介紹嗎?”不等盛夏開口,喬燃就熱切地聊了起來。
盛夏氣極反笑,不無諷刺地說道:“學校不都知道我有個青梅竹馬的富二代未婚夫嗎,學長難道不知道?”
高淼偷偷瞟了她一眼,盛夏並沒有留意到,她故意擠對喬燃:“他叫高淼。謝謝學長這幾天來看望我爸,等有機會了,我和高淼一定請學長吃飯。”
喬燃的臉色變了又變,最終他黑著一張臉,掉頭就走,還不忘將病房門摔得哐當作響。
盛夏既驚又怒,連忙扭頭去看病床上沉睡的父親,見他沒有醒,她才暗暗鬆了口氣。
“夏夏,這人到底是誰啊?”高淼小聲地說道,“我覺得他脾氣不大好,以後你還是不要和他來往了。”
盛夏整張臉都皺了起來,顯得苦惱極了:“我也不喜歡他。”
喬燃現在簡直是死纏爛打,要不是那次他尾隨她,一路從學校跟到醫院,病房號怎麼會被他知道?
“下次還是讓李叔去接你吧。”高淼皺著眉,撓了撓頭,小心翼翼地說道,“阿姨不來醫院陪你嗎?”
盛夏頓了一下,低聲道:“她一次也沒來過。”
從上次那場鬧劇之後,盛母再也沒有來過醫院,或許她是嫌盛夏丟人,或許她是不願來照顧臥病在床的丈夫。
“季長生不是總來看望盛叔嗎?你下次跟他說說吧。有他在這裏,你那個同學也不敢怎麼樣的。”高淼連忙換了話題。
“可是我也不能總麻煩小季哥哥,他要上課,還要兼職。”盛夏咬了咬唇,小聲道,“他也沒有義務一直幫我。”
她語氣裏的落寞和黯然無法掩飾。
病床上,盛家業暗暗歎氣,心情複雜。
“那我以後常來陪你。”高淼笨拙地安慰道,“反正我也沒什麼事,你就當多了一個保鏢。”
看著他傻傻的笑容,盛夏忍不住樂了。她像往常一樣,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笑道:“那我可沒有工資給你。”
輕快的笑聲將整個病房填滿,衝散了那股淡淡的憂愁。
這次小小的挫折並沒有終止喬燃的糾纏,他往醫院跑得更勤了,每每抱著一束玫瑰,拎著禮品,鬧得整個樓層的護士議論紛紛。
盛夏躲不開,隻能一次次板著臉拒絕。這天,她剛到醫院,一眼就看到了大廳裏的喬燃,他拿著一大束花,正和前台的姑娘聊天。因為他來得勤,也因為他長得不錯,不少護士都喜歡和他搭訕。
她正擰著眉,喬燃已經看到她,熱情地奔了過來:“夏夏,你來了。”
“喬燃,我跟你沒那麼熟。”盛夏不動聲色地避開了他伸過來的手,“我爸現在病了,我也不想談戀愛,你別來找我了。”
她說完就要走,喬燃一把拉住她,低聲道:“你就這麼討厭我?”
“對,我不喜歡你。”盛夏不耐煩地甩開他,她脾氣並不好,連日來的壓力讓她更加焦躁,“你不是校草嗎?難道就沒有女生喜歡你?你就不能去糾纏她們嗎?”
這幾乎是指著他的鼻子譏笑他了,喬燃又氣又惱,恨聲嚷道:“盛夏,你傲氣什麼啊,你以為你還是小公主?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爸不行了,我這是關心你,你別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