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他的氣急敗壞,盛夏顯得麵無表情:“對啊,我什麼都不是,你還纏著我幹什麼?”
喬燃被堵得說不出話,見她要走,立刻拉住她,兩人拉扯起來。
眾人隻當是小情侶鬧別扭,見怪不怪了。
盛夏既羞惱又心急,喬燃卻始終不放手,嘴裏還不時地嚷著“你別走,咱們把話說清楚”。
“喬燃,你幹什麼!”
就在盛夏為難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過來,她驀然回過頭,季長生正大步奔過來。
“喬燃,你這樣有意思嗎?”季長生一把將喬燃扯開,將盛夏護在身後。
他挺拔的身形就像一株白楊樹,正直而可靠,落在喬燃眼裏,這無異於一種挑釁。
“關你什麼事?”喬燃不甘示弱地衝上去,和季長生扭打起來,“你讓開,我有話和盛夏說。”
盛夏往季長生身後躲:“我沒有話和你說。”
喬燃更加暴躁,俊秀的五官變得扭曲。他憤憤地瞪著盛夏,語氣裏帶著三分不甘、七分嘲弄:“季長生算個什麼東西!盛夏,你這眼光也太差了。不過也對,盛家的公司都要倒閉了,除了他這個窮小子,誰還會稀罕你啊!”
這話說得太刻薄,季長生忍不住斥責道:“喬燃,你有什麼不滿就衝我來,欺負人家小姑娘算什麼本事!”
“怎麼,想英雄救美啊?”喬燃氣急敗壞,說出的話也更加惡毒,“真是拿人手短啊,盛家不就是資助你讀書嘛,你用得著這麼忠心嗎?”
盛夏的臉色頓時變了,她飛快地瞟了一眼季長生,急聲道:“虧得我之前還叫你一聲學長,大家也都誇你,喬燃,你還有沒有一點兒男人的風度?就因為我不喜歡你,你就這樣惡語傷人?”
喬燃支支吾吾,一時臉漲得通紅。
“大家做不成情侶,好歹也是同學,希望你不要再糾纏我,不然我會報警的!”盛夏難得地疾言厲色,因為憤怒,那張巴掌大的臉更加明豔,就像夏日時燃燒的玫瑰。
她說完,也不管喬燃的反應,拉著季長生揚長而去。
或許是很少見到她這副模樣,電梯裏,季長生一直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眼裏隱隱浮著笑意。
“你怎麼來醫院了?”盛夏不自在地錯開了眼神,低聲問道,“吳培潔還在住院嗎?”
“嗯。”季長生像是想到了什麼,目光閃了閃。
盛夏更加局促,她捏著手指頭,說道:“她肯定恨死我了。其實,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真的沒有故意推她。”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輕若蚊鳴,“她以後還能畫畫嗎?”
“你別太擔心,醫生隻是說那是最壞的結果。”季長生安慰道,“我去看過幾次,她拿了阿姨給的錢,做了手術,恢複得不錯,身邊也有家長照顧。”
不過吳培潔依然記恨盛夏,常常對他哭訴,還曾對著探病的同學指責盛夏,這些季長生都選擇了隱瞞。
“我想去看看盛叔。”他笨拙地轉開了話題。
他不說,盛夏心裏也明白,她微微笑了笑,眉眼間透著黯然。
看到他們一起出現,盛家業顯得有些詫異。他笑著問道:“高淼怎麼沒和你一起過來?我還等著他陪我下棋呢。”話是問的盛夏,目光卻無聲地落在季長生身上。他看起來有些疲憊,說話間咳了好幾次。
盛夏連忙給他倒了杯溫水,解釋道:“他家裏突然有事來不了,我也可以陪你下棋啊!”
盛家業虛弱地笑了笑:“讓小季陪我吧。我心口不舒服,想喝點兒熱水,你去幫我打。”
“我去吧。”季長生利落地站起身。他常來探病,這些瑣碎的事已經做習慣了。
“讓夏夏去。”盛家業擺了擺手,笑道,“小季,你陪我下盤棋。”
季長生一愣,點點頭,順從地將保溫杯遞給了盛夏,還不忘叮囑一句“小心點兒,別燙到了”。
盛家業一直看著他們,眼神溫和,直到盛夏出了門,那點兒溫和裏才漸漸透出些許無奈和痛苦。
“盛叔,您有話跟我說嗎?”季長生並沒有去動茶幾上的棋盤,他走到病床前,微微蹲下身,視線剛好落在盛家業花白的頭發上。
“小季,你是個好孩子。”對於他的敏感和聰慧,盛家業既欣慰又難過,“以後你不用再來看盛叔了。”
季長生怔怔的,那雙沉靜如山林的眼睛裏漸漸有了聲響,了然、驚詫、難過、無奈、迷惘、失落,很多情緒一閃而過,最終他輕輕“嗯”了一聲。
“我知道你懂事,都怪盛叔沒用。”盛家業的聲音澀澀的,他伸手摸了摸季長生的頭,呢喃道,“我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怎麼會不喜歡你呢?你很好,比很多人都好。但是我隻有夏夏一個女兒,我得替她考慮。”
他說得語無倫次,季長生卻聽得明明白白。
“我都知道。”季長生握住他骨瘦如柴的手,低聲道,“您誤會了。我從來沒有那樣想過,夏夏就像我的妹妹一樣。”看著那張蒼老的臉,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如果我沒有生病,我一定不會對你說這些話。”盛家業不無自責地說道,“夏夏很喜歡你,我也不忍心讓她受委屈,可是,小季,我身體不行了,我要是走了,得有人照顧她……”
盛家業越說越激動,劇烈的咳嗽伴隨著粗重的喘氣聲,每一下都像海浪,重重地拍在季長生的心上。他想解釋他從來沒有動過那種心思,他願意像哥哥一樣愛護盛夏,可是張了張嘴,那些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或許,說了也無濟於事。
盛家業的每個字都戳在他心窩上,他貧窮,他一無所有,憑什麼來耽誤人家的女兒?所以,他隻能握緊了盛家業的手,一次次地說道:“我都明白的。”
不知道是安慰對方,還是在安慰自己。
回到學校,季長生前所未有的疲倦,他一頭倒在床上,拉過被子,蒙頭就睡。兩個室友麵麵相覷,紛紛圍了過來。
“老大,你怎麼了?”
“不會是病了吧?”
“要不要送醫院?小四,你快去拿體溫表,給他測一測。”
不是他們大驚小怪,季長生簡直是鐵人,一天做好幾份兼職也沒見他倒下。況且他還是個潔癖患者,像這樣不洗澡不脫衣就躺在床上,是從來沒有過的。
隔著被子,季長生的聲音有種說不出的頹廢:“我睡一覺就好了,你們別管我。”
問題似乎更嚴重了,小二和小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搖了搖頭。
“老大最近好像很忙啊,是不是又找了兼職?他不是才拿了獎學金嗎?”
“是盛夏的事吧。”小二壓低了聲音,“盛夏的爸爸不是病了嗎?好像很嚴重,老大經常去醫院照顧他。”
“老大還真是知恩圖報啊。”小四嘀咕道,“我聽說盛家的公司亂著呢,盛太太不怎麼管事。哎,你說盛家會不會就這麼垮了啊?那盛夏也挺可憐的。”
“你還是可憐自己吧。”小二撇撇嘴,輕笑道,“再怎麼樣盛夏也是公主,輪不到你可憐。你忘啦,她還有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呢,聽說超有錢。”
季長生並沒有睡著,那些話一字不落地鑽進耳朵,攪得他更不安生。
這一切盛夏都不知情,然而她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從那天之後,她幾乎沒有再見到季長生。
可能是他太忙了?還是他去照顧吳培潔了呢?路過吳培潔的病房時,盛夏下意識地多看了一眼,隨即又狠狠地甩了甩頭。
“怎麼了?”高淼不解地追問。
“沒事。”盛夏連忙笑道,“走吧,我爸還等著喝湯呢。”
看到他們,盛家業的笑容明顯多了一些,他笑著打趣高淼:“這幾天都沒見你的人,是不是上次輸了棋,心裏不高興?”
“沒有,是最近家裏有點兒事。”高淼紅了臉,憨厚地笑了笑,顯得有些窘迫。他偷偷瞥了一眼盛夏,想起媽媽幾次三番不許他來醫院,心裏既困惑又鬱悶。
盛家業笑了笑,想要說點兒什麼,一口氣沒喘勻,又開始咳嗽起來。
盛夏一邊給他拍著背順氣,一邊憂慮地問道:“爸,咱們什麼時候去美國動手術?”
“下個月吧。”盛家業暗暗歎氣,他知道自己的身體,其實已經沒有手術的必要。
高淼眼睛一亮,媽媽最近總是嘮叨著要安排他出國,要是去了美國,他和盛夏見麵反而更方便了。
“盛叔叔,到時候我陪您一起去。”
盛家業的笑容更深了:“好啊!”
整個上午,盛家業的心情都不錯。高淼興致勃勃陪著他下棋、聊天,等他吃過午飯,睡下了,才提出回學校。
盛夏送他下樓,高家的車正等在外麵。趁著司機不注意,高淼小聲地說道:“我明天還會偷偷地過來。”
盛夏並沒有留意到他的用詞,點點頭,心裏還在惦記父親的病情。
她心不在焉地送走了高淼,正打算去找主治醫生問問情況,沒想到卻在半路遇到了一個陰魂不散的人:喬燃。
喬燃見到她也是一愣,隨即又竊喜不已。他這次還真不是有心跟蹤,是代表社團來探望吳培潔的,沒想到就這麼碰上了。
“盛夏,咱倆還挺有緣的。”
盛夏皺了皺眉,向旁走了兩步,打算繞開他。
“你躲我幹嗎?”喬燃眼疾手快地拉住她,他原本還有幾分戲謔,現在通通變成了惱怒,“你去哪兒?找季長生嗎?你以為他真能護著你啊,他什麼都不是!”
“那也比你好!”盛夏忍不住吼了回去。
“比我好?他哪點比得過我?”喬燃笑得不懷好意,拽著她的力道又大了幾分,“你不就是看上他那張臉嗎?盛夏,其實我也不錯嘛,你不試試怎麼知道不喜歡呢?”
他落在她臉上的目光熾熱起來,就像融化的奶油,太甜太膩。
“你要幹什麼?”盛夏連連往後退,卻一次次被他拽回來。
“盛夏,不如咱們試試吧,我絕對是一個稱職的男朋友。”喬燃眼裏的溫度越來越高,就像點了一簇野火。看到她的驚惶和抗拒,那簇火反而更旺了,有些話不經過腦子就說了出來:“至少我會比季長生強,他連女朋友都沒有談過,知道怎麼哄你開心嗎?”
盛夏隻恨自己不該走這條路。這是住院部和行政樓之間的小花園,護士大概都去午休了,附近連個保安都沒有。她又羞又氣,一邊奮力地掙紮,一邊用那隻自由的手朝他臉上甩去。
清脆的聲響讓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趁他沒回過神,盛夏立刻掙開了他的手,拔腿就跑。
怒意和羞惱讓喬燃失去了理智,他不管不顧地追上去,扯住盛夏的手,用力一拽,將她壓倒在草坪上。
“喬燃,你幹什麼?”盛夏尖叫起來,用力地踢打著身上的人。
她無法遏製地顫抖,臉色慘白,就像一朵在寒風裏瑟瑟發抖的小花,讓人憐惜,卻也讓人有采摘的念頭。
喬燃怔怔地看著她,呼吸慢慢地變重了。她的眼淚就像花朵上的露珠,晶瑩剔透,他不受控製地低下頭去。
盛夏嚇傻了,眼淚流了滿臉。她一邊乞求,一邊推搡。喬燃卻充耳不聞,濕熱的親吻落下來,胡亂地印在她臉上,帶著十足的侵略性,他的手也從衣服下擺伸了進去。
盛夏徹底感到了絕望。混亂中,她摸到了草坪上的一塊石頭。她毫不猶豫地把石頭舉了起來。
當頭部傳來一陣劇痛時,喬燃悶哼了一聲,他抬起頭,狠狠地盯著盛夏,眼底是難以置信的質問和瘋狂的惱怒。
不等他做出反應,盛夏再次將石頭砸了過去。
兩次,三次,或許是四次,喬燃終於倒在草坪上,沒了動靜。
盛夏第一個念頭就是跑。剛才的絕望、害怕、無助和恐慌還清清楚楚,她甚至還能回憶起皮膚上那種惡心的觸感,她隻想逃離這裏。
她哆哆嗦嗦地爬起來,連衣服也來不及整理,就跌跌撞撞地往住院部的方向跑。沒跑兩步,她就僵在了原地,視線落在自己的裙擺上,一動不動。
淺色的裙子已經變成了紅色,血跡糊成一團,氣味腥甜,令人作嘔。她整個人都在不自覺地顫抖。她顫抖著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而後瞪大了眼睛,慢慢地回過頭,看向草坪上的那個人。
喬燃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衣,她能清楚地看到他身上的血大塊大塊地暈開,就像一朵又一朵妖嬈的食人花。
她雙腿一軟,整個人癱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