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是那個坐牢的盛夏嗎?(1 / 3)

A市如今最勁爆的新聞就是盛家千金傷人案。盛家本就處在風口浪尖,盛夏犯事的新聞一出,立刻占據了各大報紙的頭條。電視裏也一播再播。滿身血跡的盛夏被警察帶走,以及受害人昏迷不醒的畫麵已經被每個A市人熟悉,所有的細節都被翻出來議論,裏裏外外,津津樂道。

收到消息的盛家業當天就進了急救室,而一直在公司主事的盛母就像人間蒸發似的,不管是盛家還是公司,都聯係不上她了。

外麵風浪四起,盛夏在管教所裏同樣驚惶不安。

她還沒有從變故裏回過神來,短短幾天迅速消瘦了,臉色異常蒼白,那雙靈動的眼睛也少了一些往日的慧黠,就像蒙了灰塵的珍珠,時不時地流露出幾分脆弱和驚慌。

隔著探監室的玻璃,季長生依然能感受到她的茫然無措。

“夏夏,你還好嗎?”季長生的聲音安穩而平和,帶著一股安撫的力量。

從被關進這裏到現在,季長生是她見到的第一個熟人,她潸然淚下。

一切發生得太快,她還記得肌膚相觸的絕望,記得自己哆嗦著報了警,再然後就是警車呼嘯而來。她看著滿身是血的喬燃被抬走,隨後她自己也被帶走。換過衣服,問過話,她才覺得後悔和自責:自己又闖禍了。

“別哭了。”季長生隻覺得心裏沉甸甸的,或許是疼惜,或許是不忍。

哭了一頓,盛夏反而鎮靜了些,她紅著眼睛,低聲問道:“我爸知道了嗎?”

季長生點點頭。盛家業從急救室醒來後,就一直在積極聯係律師。要不是他實在病得厲害,季長生也不會代他走這一趟。

“你別害怕,也別多想,盛叔會有辦法的。”

盛夏低下頭,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上是隱忍的羞恥和恐懼。她的聲音也在發顫:“他,喬燃,他是不是……”

“他沒事。”季長生連忙安撫她,“他還活得好好的。”

盛夏明顯鬆了一口氣。其實她比誰都害怕喬燃出事。沒有人的時候,她也暗暗地想過,是不是她根本不該動手?成為凶手的憂慮和作為受害者的無助,它們矛盾而又糾結,時時進行著一場拉鋸戰。

“其實,那時候他……是我太害怕了,我不是故意的……幸好我沒有很用力。”

她說得斷斷續續,季長生卻瞬間明白了。

他暗暗攥緊了拳頭,那股無名的情緒也更深了。她不知道,喬燃那當副校長的父親已經開始了報複,不僅將盛夏告上法庭,還要求學校開除她,現在更是公然接受媒體采訪,控訴盛夏玩弄感情,為了擺脫舊愛而蓄意傷人。

“你沒有做錯。”季長生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如果那天我在,我也會狠狠揍他一頓的。”

她哪裏有一點兒錯呢,明明是喬燃那個渾蛋犯錯,為什麼要讓這個小姑娘來承受所有的輿論和指責?她那麼善良,還自責是自己的魯莽造成了他的受傷。或許她想得對,那種情況下,他確實不會有什麼實質性的侵犯,是她驚慌之下亂了方寸,但她就應該忍受他動手動腳嗎?

他現在躺在醫院裏,這可真是報應。季長生不無惡意地想。

離開管教所時,季長生的心情比來時更加沉重。喬燃雖然沒有性命之憂,現在卻還沒有醒過來,喬家人不依不饒,情況對盛夏很不利。事發地點太偏僻,沒有監控錄像,也沒有目擊證人,僅憑盛夏的片麵之詞,並不能將案子定義為自衛。

他沒有對盛夏說實話,是不忍,也是不願。

回到醫院,盛家業已經睡著了。他現在的身體每況愈下,之前還能打起精神和律師交流幾句,現在大部分時間都陷入昏睡,盡管醫生的暗示已經很明顯,但他不得不強撐著。

病房裏靜悄悄的,姚姨坐在一旁抹眼淚。見到季長生,她的臉色緩和了些,說道:“真是日久見人心,這個時候,就隻有你還三天兩頭地過來看盛先生了。”

她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傷心地說道:“盛太太真是狠心,不要老公也就算了,連孩子也不要了嗎?我們夏夏真是可憐,遇上這倒黴的事。”

季長生不知道怎麼安慰,沉默地坐在一旁,聽著她絮絮叨叨地抱怨。

“太太在市裏還有幾處房產,老李這幾天都跑遍了,就是見不到人影。”她口中說的老李就是盛家的司機。

“難道阿姨不在A市了嗎?”有什麼東西從季長生腦子裏一閃而過。

“誰知道呢。”姚姨長籲短歎,“老李說有幾處房產已經賣了,說不定她卷了錢想走,這心可真狠啊!”

如果盛母打算拿錢走人,那她應該會盯著公司才對。季長生不願將印象中那個優雅美麗的人想得太不堪,但他還是輕聲問道:“阿姨也不在,那公司的事怎麼辦?”

姚姨也不怎麼懂,含糊地說道:“應該沒什麼問題吧,公司的人都是盛先生一手提拔的,難道盛先生不在,他們連事都不會幹了?”

季長生正想接話,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打斷了他。

“盛先生,您醒了?”姚姨又驚又喜,“哎喲,可真是急死我了。您有沒有哪兒不舒服?我燉了雞湯,您喝點兒吧?”

盛家業掙紮著坐起身,靠在枕墊上,吃力地問道:“夏夏呢?”

“盛叔,我見到她了。”季長生心裏一酸,“您放心吧,她沒事,很快就能出來的。”

盛家業哆嗦著,兩行渾濁的眼淚順著皺紋滑下來。

“先生,您別擔心,不是還有太太嗎?”姚姨違心地說道,“夏夏一定會沒事的,您可不能倒下。”

“找……找高……高……”他每個字都說得吃力。

季長生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低聲道:“我會去試試看。”

大概盛家業也察覺到了妻子的冷漠和逃避,不得不另做打算,高家和他相交多年,或許會伸出援手。

姚姨暗暗地抹淚。最近高淼都沒有再來醫院,其實已經隱約透露了高家的態度。但這些話她說不出口,對現在的盛家業來說,高家是最後的救命稻草。

明明是打算聯姻的兩家人,在出了事的時候,對方卻遲遲沒有露麵,季長生怎麼會不知道這其中奧妙?但是他隻能硬著頭皮上門拜訪。盛家沒什麼近親,不然也不會麻煩未來的親家。

不出意料,他吃了閉門羹。一連好幾天,高家夫婦都避而不見,將季長生晾在客廳裏。無奈之下,他想到了高淼。

為了見到人,他去高淼的學校四處打聽,得到的消息卻不盡如人意:高淼已經辦理退學手續,出國留學了。

不管他是自願的,還是被迫的,高家的態度昭然若揭——他們不打算蹚這趟渾水。季長生一籌莫展,他甚至不知道怎麼把這個消息告訴盛家業。

牆倒眾人推,隨著開庭日的臨近,大家都等著看千金落難的笑話。就在這時,關於盛太太攜款潛逃的消息不脛而走,猶如火上澆油,徹底將盛家推上了輿論的風口浪尖。

消息很快得到了證實,爆料人就是盛氏集團的員工。因為資金鏈斷裂,項目被迫終止,他們急於討要工資,舉行了聲勢浩大的遊行。而公司的財務經理卷走巨額資金,盛太太更是早就不見人影,一時間竟無人出麵主持大局。

拖欠薪資、項目違約、資金虧空,如今的盛氏集團可謂雪上加霜,步履維艱。

律師團很快找上了盛家業。聽聞消息,這個曾經造就了商業傳奇的風雲人物甚至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他哆嗦著,情緒激動,很快再次陷入昏迷。

外界並不關心盛氏集團的存亡,他們津津樂道的是盛太太和財務經理的桃色緋聞,以及對盛家業的嘲弄。一個白手起家的窮小子,功成名就後娶了富家千金,到最後卻被戴了綠帽子,養了個驕縱蠻橫的女兒。提起在管教所的盛夏,多少人不懷好意地暗笑。

季長生並不關心這些,A大的流言傳得沸沸揚揚,他照樣不動聲色地上課、去醫院探病、四處求人。他越來越消瘦,眼下的黑眼圈越來越重。盛夏開庭受審的日子也越來越近。

所有A市人都知道,這個小姑娘算是完了。盡管受害人喬燃已經醒過來,但留了不少後遺症,以前的盛家或許還能用錢壓下這件事,但現在的盛家岌岌可危,自顧不暇,而喬副校長一口咬定她蓄意傷人,揚言要她“付出代價”。

兩天後,盛氏集團正式宣告破產,而盛夏的審判結果也公之於眾,她將迎來五年的監獄生涯。此時,盛家業已經整整昏迷一周,醫生早就下了最後的病危通知。

季長生在第一時間提出了探視盛夏的申請,可是沒有得到批準,他隻能一次次拜托律師團,但事實很明顯,局勢對盛夏很不利。

隨著判決結果的公布,A大也公布了開除盛夏的決定。

這就像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季長生。連日的奔波和擔憂讓他沉默了很多,那雙墨色的眉始終擰著,即便回到宿舍,也擺脫不了那股疲憊和憂鬱。

他失神地盯著天花板,一動不動。他已經維持這個動作很久了。明明身體很累,可是他睡不著。難道他隻能眼睜睜看著盛夏被開除,在監獄裏待五年?他簡直不敢細想,那麼糟糕的地方,那麼嬌豔的小公主……隻要想到這些,胸腔裏就會有拉扯的痛。

可是偏偏他束手無策。

“老大,你沒事吧?”季長生這些天的忙碌和奔走,室友都看在眼裏,尤其是小四,他既感慨又唏噓。

季長生搖搖頭,閉上眼睛假寐。

“你已經盡力了,結果是這樣,你也改變不了。”他顯然並不想和人討論這些,但小四還是忍不住勸道,“盛先生是幫了你很多,但你該做的也都做了啊。你看看你,為了他們家的事,連工作都辭了,課也曠了不少,我看你也要被院裏通報批評了。”

“我沒事。”

季長生的聲音很低,就像靜水流深,但小四還是聽出了波瀾。

“其實,我也覺得盛夏是個很好的姑娘,出了這樣的事,真是挺讓人可惜的。”他小心翼翼地盯著季長生的臉色,“不過老大,這事也不是你的錯啊,你別想太多了。”

季長生微微“嗯”了一聲,腦子裏想的卻是之前去懇求喬副校長的情景,他態度強硬,說起盛夏時咬牙切齒,倒是喬太太和緩些,或許自己可以再去求求她?

“說起來真是不湊巧,那天喬燃也叫了我一起去醫院,你知道我不怎麼喜歡他,就沒答應。”小四的情緒有些低落,“要是我跟了去,肯定能盯著他。”

都說盛夏是蓄意傷人,小四可不信,要不是喬燃做了什麼過分的事,那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怎麼會失手傷了他?狗急了還會跳牆呢。

“喬燃叫你一起去?”季長生驀然從床上坐了起來,急切地問道,“他不是跟蹤盛夏嗎?他一直糾纏她,我還撞見過一次。”

“喬燃不是去醫院看吳培潔的嗎?我以為他們是偶然撞上的。”小四不解地看著他。

“吳培潔?他是去醫院找吳培潔的?”季長生一愣,“隻有他一個人?”

“不是啊,咱們社團的好多人都去了。”小四連忙說道,“吳培潔不是受傷了嘛,有社員建議大家一起過去看看,然後喬燃就帶著人去了。”

明明是去找吳培潔,為什麼喬燃會單獨遇到盛夏呢?吳培潔那麼痛恨盛夏,她會不會煽風點火地說了什麼?當時去了那麼多人,就沒有一個人留意喬燃的行蹤嗎?

季長生再也坐不住了,“噌”地跳下床,急急地跑出了宿舍。

小四滿頭霧水,等他衝到陽台,那個挺拔的身影正走出樓梯間,神色匆忙,他扯著嗓子嚷道:“哎,大晚上的你去哪兒?”

沒有人回答他,隻有那排香樟樹搖晃著,在風裏發出嘩嘩的聲響,就像某人起伏的心緒,就像這不平靜的夜。

深夜十一點多,季長生敲開了吳培潔的病房門。

“季長生,你怎麼來了?”見到他,她似乎有些詫異,但那微微翹起的嘴角還是泄露了她的欣喜。

“我有事想問你。”季長生猶豫了。一路走過來,他已經慢慢冷靜下來。有些事隻是他的猜測,況且,就算吳培潔真的知道點兒什麼,他也沒有立場要求她說出來,畢竟盛夏曾經傷害了她。

“什麼事?”吳培潔皺著眉頭,眼裏卻帶著笑,側著腦袋看他。這神情就像任何一個天真浪漫的小姑娘。

季長生直視她,沒有絲毫避讓,沉聲道:“喬燃出事那天是不是來醫院看過你?他不是和大家一起嗎,為什麼會一個人出了事?”

在他的質問下,吳培潔的笑容就像陽光下的雪水,很快消融了。

“我怎麼會知道?”她輕聲說道,“他是和大家一起走的。”

其實季長生已經一一問過當天的社員,喬燃的確是跟大家一起去的病房,但他並沒有和大家一起走,這其中的緣由,或多或少和吳培潔有關。

“我們都以為他是去找你了。”有個相熟的社員吐露,“當時在病房裏,吳培潔問你為什麼沒去,是不是陪著盛夏,當時喬燃的臉色看起來就很不好。我們都以為你那會兒也在醫院。”

那些話就像一根刺,深深地紮在季長生心裏。或許喬燃原本是衝著他去的,陰差陽錯,卻讓盛夏遭了無妄之災。

隻要想到有這種可能,季長生就覺得無法原諒自己。

“你想幫盛夏?”吳培潔的臉上泛起一絲憤恨,“我都聽說了,五年嘛。她仗著自己家有錢,做了多少任性的事,現在這樣也是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