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你去哪兒?”小四眼疾手快地奪過了手機。
“都下班了,你還不走?平常也沒見你這麼積極。”季長生輕輕鬆鬆地從他手裏拿回手機,麵色依然愉悅。
“這下可好了,盛夏終於能安心上學了。”小四笑著說道,“等下一定要好好恭喜她。”
季長生挑了挑眉,似乎在思索他話裏的意思。
“你不知道嗎?我之前給盛夏找了個兼職。”小四隨口道,“就在公司附近,那家咖啡廳我們還去過呢。”
這可真是個驚喜,雖然說不清是“驚”的成分多一點兒,還是“喜”的成分多一點兒。季長生拍了拍小四的肩,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撇下他揚長而去。
正是下班高峰期,咖啡店人流如織,盛夏忙得團團轉。
“服務員,點單。”一個嬌俏的聲音叫住了盛夏。
“好的,您需要什麼?”
盛夏匆匆忙忙地跑過去,正低頭寫著單子,對方突然驚呼道:“盛夏?”
她驀然抬起頭,吳培潔那張俏麗的臉就在眼前。
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熟人,盛夏既震驚又酸澀。她暗暗瞟向吳培潔的右手,心裏七上八下的。濃濃的愧疚讓她低下了頭:“真巧。”
“是挺巧的。”吳培潔的聲音又尖又細,帶著說不出的諷刺,“想不到你也有這一天。”
她灼熱的目光在盛夏周身掃了一遍,帶著挑釁。她似乎變了很多,但並沒有變得落魄,就算是穿著店裏統一的白T恤,她看上去依然漂亮,杏眼桃腮,明眸皓齒。
吳培潔心裏隱隱有些失落,卻也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她不願意見到一個光彩照人的盛夏,但更不願意見到一個灰頭土臉的盛夏。或許,承認自己輸給一個灰姑娘,這更讓她難堪。
她幾乎是有些憤怒地想起了那天晚上聽到的那聲“盛夏”,那時候季長生就見過她了吧,舊愛重逢,難怪他迫不及待地提出分手。
“你的手好了嗎?”盛夏見她臉色難堪,以為她還因為那次的事故記恨自己。
“怎麼,你很希望我好不了嗎?真是讓你失望了。”吳培潔心裏憋著一股氣,她嘲諷道,“你現在假惺惺的有意思嗎,你推我的時候怎麼不想想後果?”
盛夏深吸一口氣,平靜地說道:“我給你道歉,是出於我的教養,不是因為我的罪惡。我不懂你為什麼要誣陷我,如果你討厭我,你那時候為什麼又出庭給我做證呢?”
“你以為我想嗎,我恨不得你在牢裏待個十年八年。像你這樣任性的大小姐,就該吃點兒苦頭。”吳培潔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要不是季長生求我,我才不會幫你。”
盛夏愣住了,她第一次知道,這事竟然和季長生有關係。
“你很驚訝嗎?”吳培潔冷冷地睨著她,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道醜陋的疤,“你這無辜的表情給誰看呢?那些禍都是你闖的吧,憑什麼讓別人給你收拾爛攤子!你爸也就算了,你為什麼扯上季長生?你想害他像你爸一樣去死嗎?”
“我沒有!”盛夏身體哆嗦著,尖聲打斷了她。
有人好奇地看了過來,隻當她們是顧客和商家發生了糾紛,一時倒也沒有在意。
“你怎麼沒有?你爸不就是你害死的嗎?連你媽都不要你,寧願跟著別的男人跑了。”那些惡毒的話不經思索地冒了出來,吳培潔覺得既痛快又罪惡。
“你胡說!”盛夏臉色慘白,粗重的呼吸透露了她的不平靜,“你就是嫉妒我才胡說,你明明知道小季哥哥對我好,你明知道我媽失蹤了,你故意挑撥!”
“季長生喜歡你?真好笑,我是他女朋友!”吳培潔被她三言兩語激得失去了理智,“他就是同情你!你坐過牢,又沒有學曆,他看你可憐才對你好,你竟然以為他喜歡你?”
這些話就像一把荊棘,深深地刺進了盛夏的心裏,她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
吳培潔知道自己的話奏效了,添油加醋地說道:“你待在牢裏,不知道你媽跟人私奔了,你現在上網去查,保準能搜到很多新聞,一年前這可是A市的大新聞呢。”
“你閉嘴!”盛夏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猛地朝她吼了一聲。但她心裏已經相信了,眼淚不受控製地滑了下來。
老板聞聲趕過來:“小夏,你怎麼回事?你怎麼哭了?”她忙不迭地給吳培潔道歉,“不好意思,這是個新人。”
“那你要麼讓她給我道歉,要麼就炒了她。”吳培潔看了看盛夏,對方卻失魂落魄的,完全沒有留意到她的小動作。
經理為難地看著盛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盛夏抬起淚眼,看了一下吳培潔,突然推開經理,轉身跑了出去。
下班的人行色匆匆,車流往來,路燈紅了又綠,一切嘈雜而井井有條。
盛夏恍恍惚惚地出了大樓,站在熱鬧的街道邊,眼淚泛濫成海。
她其實已經很久沒有想起爸爸了,因為不敢。在心裏某個深深的角落,她也覺得是自己闖禍害了爸爸。他明明可以去美國去做手術的,如果沒有那起案子,他不會死的。也許媽媽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才從來不肯露麵。
盛夏蹲在路邊哭成了淚人。
“盛夏。”季長生氣喘籲籲地趕過來,看到那個縮成一團的身影,他覺得心房也緊緊地縮著。
“小季哥哥,我媽是不是不要我了?”盛夏抬起頭,滿臉的淚痕。
季長生二話不說蹲了下來,扶著她的肩膀,溫聲道:“當然不是,阿姨她肯定是不知道你出事了,不然她怎麼舍得丟下你呢。”
“她會的,她早就想和爸爸離婚,早就想扔下我。”盛夏呢喃著,空洞的目光看著遠方,不知道想起了什麼。
“盛夏,你別這樣想。”季長生放柔了聲音,“沒有人不愛自己的孩子,而且你那麼棒,阿姨怎麼會不愛你?”
他溫柔地替她擦著眼淚,一隻手在她背上輕輕地拍著。
“是我害死爸爸的啊。”盛夏再也忍不住,號啕道,“還有你,小季哥哥,我給你也惹了好多麻煩。其實我不想的。吳培潔說你為了照顧我,不得不跟她分手。”她哭得很凶,肩膀一顫一顫的,幾乎連氣都喘不過來。
季長生不管不顧地抱住了她,沉聲道:“你寧願相信吳培潔的話,也不相信我嗎?”
盛夏無聲地搖頭,眼淚落在他的頸脖處,濕漉漉的,卻有著火一般的灼熱。
“盛叔那時候身體已經很糟糕了,做手術也沒有什麼意義,他是不想你擔心,才一直瞞著你。”季長生澀澀地說道,“我一直陪著他,你不相信我嗎?他走的時候還念著你呢。要是知道你這樣胡思亂想,他會很生氣的。”
盛夏已經哭不出聲了,隻是一陣陣地抽噎,身體顫抖得厲害。
“別哭了。”季長生一遍遍地給她擦著眼淚,“是不是和吳培潔吵了一架?吵架的話怎麼能信呢?咱們得好好過,等哪天遇到阿姨了,你再當麵跟她問清楚。”
盛夏說不出話,隻是一個勁兒地點頭,頂著一雙紅腫的眼睛,既脆弱又堅強。
“眼睛都腫了,還哭啊?”季長生微微鬆開她,修長的手指輕觸她的眼皮,臉上滿滿的都是憐惜。
他越溫柔,她越心酸。
盛夏忍了又忍,眼淚還是湧了出來。她慌忙用手去擦,顫聲道:“小季哥哥,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吳培潔說,你是可憐我。”她的腦袋越垂越低,聲音細若蚊鳴。
季長生卻聽到了,他摸著她的頭,聲音是從來沒有過的溫柔:“那是因為我喜歡你。”
秋冬的風把他的話吹進她心裏的每個角落。
“夏夏,以前或許是我不懂,可我現在想對你好。”
盛夏已經忘了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她最後的印象是窩在汽車後座上睡著了。她茫然地坐在床上發呆,白天的記憶漸漸回籠。
“夏夏,你醒了嗎?”安妮推開了房門,“你餓不餓?我給你熱了飯菜。”
“我睡了很久嗎?”盛夏揉了揉腫痛的眼睛,一開口,發現自己的聲音也啞了。
“現在都晚上十一點了,你吃點兒東西再繼續睡吧。”安妮將飯菜擺在小桌子上,“是季長生送你回來的。喏,飯菜也是他訂的,說你醒了肯定會餓。”
盛夏莫名地想起季長生的話。那算是告白嗎?他真的喜歡她嗎?而她呢,真的還有資格站在他身邊嗎?
安妮無聲地握住了她的手:“那個兼職辭了也好,你就專心上課吧。我身體養得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以回去上班。你要是不想讓季長生養,那就讓我養著吧。”
盛夏被她逗笑了,一聲不吭地抱住她,紛雜的情緒慢慢平複。
“好了,不想這些了。”安妮故意岔開話題,“過兩天就是我的生日了,你可要好好地陪我。”
“放心吧,我和高淼早就在準備了。”
“好啊,那我就等著吃大餐。”
到了安妮生日這天,盛夏和高淼早早地到了預訂的餐廳,點了安妮最愛的法國菜,還特意定製了一個大蛋糕。
安妮卻遲遲沒有來,眼看著菜都上齊了,盛夏再次給她打了電話。
“安妮,你在路上了嗎?”盛夏著急地問道,“是不是路上堵車?”
“夏夏,你們先吃吧,別管我了。”安妮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兒不對勁。
“怎麼了?”盛夏沒留意,仍然笑嘻嘻地說道,“你再不過來,我們要把菜吃光啦。”
安妮那邊有點兒吵,聲音也斷斷續續的,盛夏隻聽到“還沒下班……突然有事,來不了”,電話就掛斷了。她再打過去,卻沒有人接聽了。
“怎麼辦?安妮好像來不了。”盛夏的情緒瞬間低落下去,她怏怏地看著滿桌子的美食,“我們自己吃嗎?”
“我們先吃,然後給她打包。”高淼連忙哄她,“可能是突然有事吧,你別擔心了,吃完早點兒回去陪她。”
盛夏點點頭。
或許是主角缺席的緣故,氣氛有些悶。盛夏自己心不在焉,看得出高淼也有些意興闌珊,時不時走神。
飯吃到後麵,服務員上甜品時,突然拿出了一束玫瑰,笑吟吟地看著他們:“今天是我們餐廳成立兩周年,凡是消費的情侶,都贈送一束玫瑰,祝你們用餐愉快。”
盛夏笑了:“我們不是……”
“真好看,謝謝。”高淼眼睛一亮,接過玫瑰花,遞到盛夏跟前,“送給你。”
當著服務員的麵,盛夏不得不堆著笑,伸手接了過來。等人走了,她立刻抱怨道:“你幹什麼呀,人家還真以為我們是情侶呢。”
高淼的臉漲得通紅,小聲道:“不可以嗎?”
盛夏沒聽清,看著他,目光中透著疑惑。
“夏夏,我有東西想送給你。”高淼的喉結動了動,臉色已經緋紅如雲霞。他慢慢地掏出一個小盒子,輕聲道:“我去給安妮買禮物的時候看到的,覺得很適合你。”
盛夏隱隱地察覺到了什麼,臉色頓時複雜起來。
“你看看嘛。”高淼窘迫地催促。
她打開盒子,裏麵赫然躺著一條精美的項鏈,兩個吊墜是小巧的冰激淩的樣子,鑲著粉鑽,既別致又奢華。
“這麼貴的禮物,我可不敢要。”盛夏慢慢地將盒子推了回去,她一眼看出它價格不菲。
“夏夏。”高淼的表情裏帶上了一絲懇求,“你跟我這麼見外嗎?我們不是好朋友嗎?你一直對我很好,別人都嘲笑我胖,不肯和我玩,你卻從來不嫌棄我。我現在瘦了,變好看了,但我還是隻想和你做朋友。不對,不是做朋友……”
盛夏打斷了他的話:“高淼,你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
“不,不是的。”高淼幾乎要哭出來了。他說得結結巴巴,但他知道盛夏明白的。可是她那雙漂亮的眼睛裏隻有愧疚。
他緩緩地低下頭,沮喪、難過和失落同時湧了上來。
“項鏈我就不要了,玫瑰花我收下啦,免費的呢。”盛夏心裏同樣不是滋味,她打起精神笑道,“我們回去吧。”
一路上,氣氛始終沉默。高淼就像一隻霜打的茄子,蔫蔫的,時不時地朝盛夏看上幾眼。她察覺到了,回過頭,他連忙又低下腦袋,一副怯生生的模樣。
盛夏心裏又軟又酸。
高淼送她到了公寓樓下,磨磨蹭蹭地不肯走,再三猶豫,才不情不願地說道:“那我回學校了。”他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看她,眼睛濕漉漉的,就像被主人遺棄的小狗。
“高淼。”盛夏叫住了他。
他一瞬間就笑了,三步並作兩步跑回來,欣喜地看著她。
盛夏隻覺得鼻子發酸,她伸手抱住了高淼,在他背上拍了拍,低聲道:“對不起,高淼,我不能做你的女朋友。你要是難過,以後我就不在你麵前出現了。”
高淼一愣,急急地要推開她。
盛夏卻抱得很緊:“等你不喜歡我了,我們再做朋友,不然你會很難過的,我也會。”說完,她鬆開高淼,轉身跑進了公寓。
“夏夏!”
高淼驚慌失措,愣愣地站著那裏,他想追上去,又想到盛夏剛才在他耳邊說的話:“別追,以後也別來了。”
他似乎有點兒明白,又似乎什麼都不明白。
不遠處的巷子口,季長生坐在車裏,將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