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當是謝謝她吧。”季長生說得真心實意,不管怎麼樣,他始終感激吳培潔能在關鍵時候站出來。
“你傻了吧?開畫廊可不便宜,這麼大筆錢,你給得不心疼啊?我看著都心疼,上次那個遊戲開發案白做了吧。”小四恨鐵不成鋼,憤憤地敲著桌子,嚷道,“你這麼有愛心,怎麼不去資助貧困小朋友啊?哦,你好像一直在資助孤兒院。那你怎麼不給盛夏交學費啊?”
“你以為我不想給?”季長生一臉苦惱。
“啊?”小四頓時安靜下來,他一個勁兒地看著季長生,好像要看出花來,慢慢地,他臉上浮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季長生被他看得不自在,咳了兩聲:“你沒事做嗎?待在這裏幹什麼?”
“老大,你是不是臉紅……”
“季總,今天是周五,我們公司不是要聚餐嗎?定在哪裏啊?”幾個同事在外麵等了半天也沒見小四出來,他們索性嘻嘻哈哈地擠了進來,“大家想去海鮮城。”
被打斷了話題的小四相當不爽,哼哼唧唧的:“吃吃吃,就知道吃,不知道替咱們老大操心一下個人問題啊!”
季長生把文件夾丟過來,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
“什麼情況啊?”吃瓜群眾紛紛表示疑惑。
“地點你們定吧,我今天還有事,不去了。”季長生努力板起臉,那個若隱若現的小酒窩卻讓他沒有了平時的淡定。
看到大家或驚疑或好奇或促狹的目光,季長生竟然覺得臉上發熱。他自己也並不明白這是什麼心理,但隻要想到家裏還有個人,他的心情就莫名地雀躍。
一到下班時間,季長生就迫不及待地驅車趕回家。
盛夏已經不在了,客廳被打掃過,幹淨整潔,茶幾上放著她留下的字條:我回去了,謝謝小季哥哥的收留,我煮了山藥排骨湯,你喝的時候熱一熱。
雖然心裏了然,季長生還是忍不住打開了臥室的門。空蕩的房間整潔如過往,但他忽然覺得難以忍受。他站了一會兒,很快轉身拿了車鑰匙,大步衝下樓。
一連串的搶劫案總算讓小區的人警惕起來,家家戶戶都裝上了防盜門,有些正在施工,老舊的公寓裏不時傳出聲響。
季長生在昏暗的樓梯間躊躇,他並不知道盛夏住在幾樓。
這時,一扇門“吱呀”開了,出來倒垃圾的金巧巧眼前一亮,目光灼灼地盯著這個英俊的年輕人。
“你找誰啊?”她飛快地將對方打量了一遍,這裏的住戶來來往往就那幾個,絕對沒有這樣出色的。
“請問,你知道盛夏住在哪兒嗎?”季長生鬆了口氣,臉上掛著微笑,禮貌而溫和。
金巧巧的眼裏露出幾分驚豔的神色,心裏卻更加嫉恨。盛夏,盛夏,怎麼一個個都是來找盛夏的?她不就長得好看點兒嗎?
“你是盛夏的朋友?她就住在四樓,喏,上去左轉第一間。”金巧巧一邊指給他看,一邊酸溜溜地說道,“以前怎麼沒見過你啊?不過來找她的朋友太多了,個個都是大帥哥,我可能沒記住。”她嗬嗬地假笑,故意上前幾步,想要靠近他。
季長生暗暗皺了皺眉頭,因為她話裏的惡意而不快。
“我可沒說假話,你別被她那張臉騙了,看著挺清純的,誰知道背地裏是什麼樣啊。”見他沒有反對,金巧巧更加來勁了。
“至少你比好。”季長生麵色冷冷的,再也不看她,抬腳往樓上走。
金巧巧氣急敗壞,她尖著嗓子嚷道:“我是好心提醒你,不相信就算了。你以為盛夏是什麼好東西,每天帶男人回來!說不定你就是個備胎!”
季長生不為所動,但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在生氣,而且是很生氣。
他想過盛夏的日子會不好過,但沒有想到,連個小小的路人甲都在背後造謠中傷她。想到那所謂的“帶男人回家”,他又不無酸澀地埋怨,她和高淼再怎麼親近,也該避諱一點兒,難道她真的決定和高淼在一起?她能原諒高家當初的見死不救嗎?
越往深了想,他的心情越糟糕,臉色冷凝如冰。直到站在那扇新裝的鐵門前,他的神情才緩和了很多。
“是你啊?”來開門的是安妮,她毫不掩飾自己的錯愕,愣了一會兒,才連聲邀請他進屋坐。她的動作有些笨拙,顯然是身上的傷還沒好。
季長生禮貌地問候了一句:“你應該在醫院多待兩天的,新縫的傷口容易感染。”
安妮露出幾分羞窘,低聲道:“我們積蓄不多,我現在不能上班了,夏夏還要攢學費,得省著點兒花。”
季長生有些說不出的氣悶,他在客廳裏看了一圈,問道:“盛夏不在嗎?”
“她去上班了。”安妮解釋道,“你要是有事找她,就隻能明天上午過來了。她每天下午要去咖啡廳打工,晚上還要去酒吧。”
“她酒吧的工作還沒辭?”季長生暗罵自己糊塗,隻想著過來看看她,竟然忘了這茬事。他已經和她說過好幾次了,她偏偏不聽。
安妮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連忙說道:“你放心吧,不會有事的,高淼現在每天接送她下班呢。”
她話音一落,想到他和盛夏之間的糾葛,又有點兒後悔自己的多嘴。
季長生坐不住了,起身告別,臨走時又忍不住說道:“你們有什麼事,盡管和我開口,不用客氣。學費的事,如果可以,麻煩你勸勸盛夏,我不希望她那麼辛苦。”
安妮有些驚訝,季長生衝她笑了笑,很快離開了。
第二天,安妮和盛夏提起這事,暗暗留心著她的神色。
“我覺得那個季長生對你挺好的。”安妮小心地試探,“他是不是喜歡你啊?”
“怎麼可能?”盛夏立刻否認,輕聲道,“他是同情我,而且我爸爸以前幫過他,所以……”
所以他才一次次地伸出橄欖枝,所以他才那麼體貼,所以他才讓旁人一次次誤會,連小四都來打趣她。
可是她怎麼會忘了,他曾經嚴詞拒絕過她的告白,當她忐忑而甜蜜地說出心意,他隻是用一副大哥哥的口吻告訴她,“你不能指望一個不喜歡你的人對你多好”。
那是藏在甜蜜的玫瑰花背後的刺,是青春的殘忍。
安妮猶豫地說道:“或許他心裏一直偷偷喜歡你,以前是不敢讓你知道。”
安妮能看出季長生的關心和體貼都不是假的,他明明很在意盛夏,聽到高淼的名字,他連臉色都變了。
“不會的,他不是那樣懦弱的人。”盛夏搖搖頭。她認識的季長生絕不是自艾自憐的人,哪怕再貧窮,他也不會自卑,也不會過度自尊,總是保持著恰到好處的上進和勤懇。
他隻是不喜歡她,並不是不喜歡她的身份。
“他有女朋友。”盛夏咬了咬唇,想到小四跟自己說起的那些話,“雖然分手了,但是……”
但是,至少說明他喜歡過別人。這是她不想承認的事實。
“嗯,其實我覺得高淼也不錯。”安妮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在心裏歎氣,盛夏是不會接受季長生的資助的。
盛夏“撲哧”笑了起來,高淼在她心裏就是最好的玩伴,他們一起度過了親密無間的少年時代,他就像她的家人。
她伸手摟住安妮,兩個人舒舒服服地窩在沙發上,享受著這難得的安寧。電視裏放著一檔真人秀節目,嘻嘻哈哈的笑聲聽著喜慶而熱鬧。風從開了一半的窗戶裏吹進來,暖暖的。
“安妮,你男朋友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怎麼會那麼喜歡他呢?”盛夏輕笑了一聲,就像茶幾上那盆水仙花,剛冒出花骨頭兒,柔柔的。
安妮的臉上依稀有了笑意:“不知道啊,他站在我麵前的時候,我會覺得很開心。”
那個男孩有什麼好呢?回想起來,他很普通,愛打架、愛抽煙、愛逃課。可是,他也會騎著摩托車帶她兜風;也會將一碗泡麵都給她,自己喝湯,隻為了不讓她餓肚子;也會因為別人對她動手動腳而衝動地報複回去,結果丟了性命。
盛夏輕輕地閉上眼睛,時間一下子就回到了和季長生初見的時候。他坐在盛家的客廳裏,微笑著看過來,風姿如畫。
“進來吧。”
季長生頭也不抬,應了一聲,依然盯著麵前的電腦屏幕,十指在鍵盤上飛快地跳動。
腳步聲慢慢近了,一個清亮的聲音笑道:“季長生,沒見過你這樣招待客人的。”
季長生衝茶幾的方向瞥了一眼,不緊不慢地說道:“有咖啡,也有白開水,自己倒。”
“行,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對方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毫無形象地癱在沙發上,一邊四處打量,一邊笑道,“你今兒叫我來幹嗎?你們公司有什麼財務問題,還是產權糾紛?”
“薑然,你能不能閉上你的烏鴉嘴。”季長生沒好氣地說道,“我們公司好得很。”
薑然滿臉的無辜:“你說你突然來找我,我一個律師,能不多想嗎?”
季長生歎了口氣,手上的動作停了,輕聲道:“我還真有事找你幫忙,不過,是私事。”
等他有條不紊地說了自己的打算,薑然驚訝地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驚疑地問道:“你是說,你想資助盛夏一筆錢,但是想讓我出麵?”
季長生肯定地點了點頭。
“你有病吧。”薑然毫不留情地吐槽道,“繞這麼大一圈幹嗎?你要想報答盛叔的恩情,自己直接給她不就好了,難道她會不要?”
“她就是不要。”季長生苦惱地歎氣,“你別說漏嘴了,就說是盛叔留下的錢,托你轉交的。你不是律師嗎,她應該會相信的。”
薑然下意識地反駁道:“難道我給她就會要啊……”
他的臉色突然變了,難以置信地看著季長生。他也是接受盛家資助的小孩之一,當年盛家出事時,他正在國外留學,詳情他並不清楚,但他知道季長生為此付出了多大的心力。
“你這是報恩,還是以身相許啊?”薑然神色複雜地說道,“我都差點兒被你騙了。你說,你是不是還喜歡人家盛夏呢?”
季長生苦笑,自己都理不清楚的事,怎麼跟他說?
“你別否認。”薑然瞪了他一眼,“以前人家喜歡你,你憋著不說;現在人家都這樣了,你又去撩撥她。這算什麼事啊,你倒是憋著呀。”
“總之,你幫我就行了。”季長生不自在地轉開了臉。
“好,我幫你。”薑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歎氣道,“但我還是覺得,你這事幹得不漂亮。盛夏也真是可憐,遇人不淑,有眼無珠,芳心錯付……”
季長生忍無可忍,一腳踹了過去。
有些問題是沒有答案的,比如他是不是喜歡盛夏,比如他是不是很早以前就喜歡那個燦若玫瑰的小姑娘。但他沒有告訴薑然的是,那天晚上,她住在他的臥室,他在一牆之隔的客廳裏整夜都沒有合眼。他想著她睡著的樣子,他想著第二天給她買什麼樣的早餐,想著想著,他就會笑起來。
明明她什麼都沒做,但他就是覺得快樂。這種快樂,他從來沒有在別人身上體會過。不管是那個嬌俏的小女生,還是現在這個堅韌的姑娘,隻有她,一直是她。
薑然雖然嘴貧,辦事效率卻很高,下午就上門找了盛夏。
坐在小小的簡陋的客廳裏,薑然也是感慨萬分。他曾經見過盛夏。那時候盛家業帶她去孤兒院,她穿著粉色的連衣裙,帶著許多禮物和零食,大方地分給那些孩子,他就是其中的一個。
他永遠都記得那個漂亮的女孩,高貴如公主,他甚至要鼓起勇氣才敢開口和她說話。而她總是笑嘻嘻的,沒有絲毫不耐煩。
“不好意思,我認識你嗎?”盛夏的臉上是疑惑和歉意。她再次打量眼前這個年輕人,他個子不高,瘦瘦的,穿著休閑T恤衫,笑起來時露出小小的虎牙,整個人看起來特別有活力。
“我叫薑然,是一名律師。”薑然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我是受盛家業先生的囑托,特意來找你的。”
“我爸?”盛夏眼裏的狐疑越來越多。
薑然咳了兩聲,繼續說道:“是這樣的,盛家業先生臨終前曾經給了我一筆錢,托我轉交給你。可惜我後來出了國,一直沒聯係上你,現在才有機會轉交給你。”
盛夏並沒有立刻相信,她看起來有些黯然神傷,或許是想到了父親去世的慘淡。
“這是我的律師證。”薑然連忙掏出證件,又把季長生給他的銀行卡遞過去,“這裏麵有十萬塊,密碼是你的生日。”
“你和我爸爸認識嗎?”盛夏並沒有接。
“是盛叔花錢送我上的大學。我去醫院看過盛叔,那時候你的案子還沒判,公司裏又亂糟糟的,他擔心資產會出問題,所以特意托我保管這筆錢。”薑然的謊話越說越溜,“錢不多,可能是挪用大筆資金太打眼了。”
他的話其實漏洞百出,但有一份偽造的囑托書在前,盛夏並沒有懷疑,況且,她並不認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會自掏腰包拿出十萬元。
送走薑然後,盛夏和安妮喜極而泣,她們終於可以不用那麼辛苦了。
盛夏當天就辭了酒吧的工作,去夜校報了名。她現在晚上去上課,白天則仍然去咖啡廳兼職,生活忙碌而充實。
她猶豫了很久,還是給季長生發了短信,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
季長生對著手機微微一笑,起身拿起外套,準備出門。慶祝她順利上學,這或許是個不錯的理由,可以約她出來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