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蕭直不信,明德帝這些年來,造的謠還真不少。從前每回戲弄人,總能編出一堆假話,說得天花亂墜是常有的事,蕭直深受其害,後來才學乖了,每回從明德帝那裏聽來什麼話,都先到陸臨遇那兒背一遍,把陷阱一個個掃盡了才敢有所行動。
對上蕭直明顯不信任的目光,明德帝算是明白欲哭無淚是什麼感受了。果然,佑和曾說過的狼來了的故事,現下在他身上重演了。
罷了,日子還長,往後慢慢在自個兒妹婿心中刷刷好感吧!
明德帝左手扶額,右手一揮,把令人心塞的蕭大將軍揮走了。
蕭直闊步出了正清宮,一路急走,自然是往安陽宮而去。不過,他剛到安陽宮,就被告知佑和公主和樂安郡主去禦花園了。
蕭直遲疑一瞬,還是改道去了禦花園。公主和樂安郡主親近,他早就曉得,她們兩個姑娘在一起似乎有說不完的話,不過,他現下等不得了,若公主正和樂安郡主聊在興頭上,他就遠遠瞧她一眼,這樣心裏也能舒服一些。蕭直沒什麼別的心思,就是想瞧瞧佑和好不好。至於明德帝說的那話,他還是不大敢信。
奢望太多,最終大抵總是絕望。
這感受,大婚那夜,他是第一回體會。收到梅花匕那次,是第二回。
如今,不曉得自己能否承受第三回。
是以,連想都不敢去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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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直一路闊步,途中遇上宮女太監行禮,也顧不得應,很快便到了禦花園,隨意一問道旁修剪樹木的宮人,便得知佑和公主與樂安郡主在憐星池那邊兒。
果然,走過去就先瞧見了遠遠候在一處的秋曇。
秋曇是被佑和遣到這處當崗哨的,每回她和樂安郡主說心裏話,便連秋曇也要支開。
乍然瞧見離京半個多月的駙馬大人,秋曇委實有些吃驚,但很快便露出喜色,見了禮後,更主動告知公主就在憐星池北邊的假山後頭。
蕭直微一頷首,徑自往那假山石走去。
原本隻想著偷偷看佑和一眼,是以蕭直步伐放得很輕,到了假山石處,一眼便望見了那坐在石椅上的兩個少女背影。
他輕易便認出穿著淺藍宮裝的那一個就是佑和公主。
看那背影,似乎比先前更纖瘦了。
想來定是發了一回病,損著身子了。蕭直濃眉一蹙,頗為心疼。
雖然隻瞧見了背影,但蕭直卻已滿足了。人家姑娘們說話,他總不好一直在這兒待下去,是以轉身欲走,卻突然聽得微微抬高的女聲。
他身子一晃,硬生生頓住雙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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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山這頭。
樂安霍地站起身:“可是你喜歡陸臨遇六年啊!”
“是啊,我喜歡陸臨遇六年啊……”佑和清眸微斂,薄唇勾出一抹自嘲的笑意,“我從九歲就喜愛他啊,他確實是個教人動心的男人啊,他是大盛文傑,他容色氣度樣樣都好啊,人人都瞧得出,雖是文武雙傑,他可比蕭直招人喜愛得多,他模樣比蕭直俊,他腦袋比蕭直聰明,他比蕭直才華橫溢,他處事從容疏朗、遊刃有餘,連我皇兄都甘拜下風,他……”
佑和還在一樣一樣列著陸臨遇的好,完全沒有察覺,山石另一麵,一個高大的男人滿目傷色,腳步踉蹌地離開了。
佑和一邊說,一邊回想過去,更覺得世事難料,實在諷刺得很:“我從前一雙眼睛總放在陸臨遇身上,即便蕭直時常與他一道出現,我也不曾多看蕭直一眼……我以為我喜歡陸臨遇啊,我一直這樣想啊!”
“……可我這些日子時常思考,我從前那樣的心思,當真是喜愛陸臨遇嗎?那種情感真的是愛情嗎?”佑和搖搖頭,“我從前從不會考慮這些,從不會懷疑這些,可我後來就不確定了,我從前注意陸臨遇,卻不會因他對其他事失了心思,我瞧見他會有些歡喜,他若不在,我也會時常想起,可我不曾失魂落魄、寢食難安過啊……”佑和淡淡訴說著那些渺遠的心思,眉間似乎有些憂愁,有些悵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