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簪花會
轉眼到了驗封開拆日,正午過後,寧國府職官將投狀競買官田者召集至府治廳中,然後取出封鎖的木櫃,當廳開拆,長史與司馬列席旁觀。將要開始唱名時,趙皚也來了。
因這回底價定得明顯高了,投狀者並不多,包括蒖蒖在內一共八名。唱名官依次取出文狀,分別唱出投狀者姓名、投狀日期及出價。前六位出價都接近底價,最高者也不過每畝十三貫。第七位是蒖蒖,唱名官展開她的文狀,在公布姓名、日期後唱出了一個令人驚訝的出價:“每畝二十貫,兩千畝總價四萬貫。”
對這塊貧瘠的田地來說,底價每畝十貫已是不合常理的虛高,而蒖蒖的出價竟然比底價又翻了一倍,相當於實際價值的十倍。這價報出,廳中霎時響起一陣驚歎及私語聲。唱名官亦對蒖蒖讚歎地頷首,似乎也覺得她勢在必得,勝利在望。
唱名官隨後取出了最後一封文狀,拆封後先唱出投狀者名字:“衛清潯。”
這日衛清潯並不在廳中,蒖蒖原以為她沒有參與投狀,卻沒料到出價者還是有她,頓時隱隱覺得不安。
果然唱名官最後唱出的衛氏出價震驚全場:“每畝三十貫,兩千畝總價六萬貫!”
廳中人聲沸騰,大家左右四顧,都在尋找衛清潯的身影,而唱名官此後也宣布衛清潯為最終著價高人,請她出列簽押。一位原本隱身於人群中的中年男士此刻徐徐起身,朝趙皚、長史、司馬及唱名官分別一揖,解釋道:“在下是鹿鳴樓主事薛易。我家樓主每年春秋兩季各擇一日舉行簪花會,選拔雇用樂伎優伶。今日正巧是春季簪花會舉行之日,因日期早定,她無法脫身,所以命在下前來代為履行簽押落定事宜,另外代她向諸位官人請罪,樓主說,待開拆簽押事畢,若諸位官人賞麵,不妨前往觀賞簪花會,她將奉上佳肴美酒,宴請諸位官人。”
長史李瑭與司馬丁希堯相視一眼,李瑭隨即對薛易道:“你代為落定可以,但簽押之事得你家樓主親自做。你可以把相關文書契約帶回去,請她簽押,該上交的那些再交回來。”
薛易連聲答應,旋即取出相當於一成出價的會子,當場落定。另有官吏帶他往後廳,繼續辦理相關事宜,交付契約文書。
廳中人陸續散去。蒖蒖目送薛易遠去,暗暗懊悔,隻恨自己當初擔心報價太高引人生疑,結果卻讓衛清潯壓過了自己。
她無奈地看向趙皚,趙皚倒是不急不惱,與她四目相對也神態自若,不動聲色。
蒖蒖亦如眾人一般,向諸位府官行禮告退,趙皚也似對待其他人一樣淡淡頷首,並沒有起身相送。待蒖蒖出了府治大門,司馬丁希堯倒是追了過來,對她道:“自上回赴宋娘子酒樓宴席之後,那滋味久久縈繞於心,我甚是懷念。今日公事已畢,不如我送宋娘子回去,順便再在湛樂樓進晚膳,細品娘子手下佳肴美味。”
他旋即向一旁招手,叫來一輛兩人坐的馬車。蒖蒖見他說這番話時目光迷離,神情曖昧,便知他對自己不懷好意,遂禮貌地微笑著婉拒:“小女子怎敢勞煩司馬相送。也是不巧,我今日原本想再請幾位官人前往小店品嚐新一季的菜式,但出門時祖母告訴我,今日食材不夠豐富,不足以款待貴人,她便隨意讓幾位鄉紳預訂了晚宴。又囑咐我好好看看城裏的食材,適當選購一些,準備妥當了,再請官人們改日前去用膳。所以我暫不回去,還得先逛逛城裏市場。”
豈料丁希堯毫不退卻,又道:“那我陪宋娘子逛市場,待你選購完畢,再送你回去。”
蒖蒖再三推辭,丁希堯仍不放棄,堅持要陪她,蒖蒖無法,隻得轉身向附近市場走去,任他跟在後麵。
到了市場,蒖蒖裝作選購食材,不與他多說一句話,但一時又甩不掉他,心煩之下也無心細看食材。此時忽聞身邊有人在議論鹿鳴樓簪花會之事,說樂伎選拔到了最精彩的時候,建議同伴隨他前往觀看:“人山人海的,再不去就擠不進去了。”
蒖蒖心念一動,對丁希堯道:“我以前也聽人說起過簪花會盛況,但一直無緣得見。今日既然正巧遇上,很想前去看看。”
丁希堯笑道:“這個容易,隨我去便是。”
鹿鳴樓資產雄厚,無論大廚、侍者還是樂伎、優伶,一旦雇用即給予豐厚月錢,賞金另算,所以每年應聘者成千上萬。為防被踏破門檻,也為充分吸引城中人關注,衛清潯決定以簪花會的形式招聘樂伎優伶,每年僅兩次,讓應聘者當日在鹿鳴樓後、衛清潯騎馬射柳所用的園子裏各呈技藝,展示才色。最後由衛清潯評定,覺得可雇用,便擇一枝花讓那人簪上。當天允許城中人圍觀整個過程,這一方式宛如選美,自然人人想看,往往天還沒亮便有人趕去排隊,等著進場,人滿後也有很多人聚集在園外,不肯散去。
蒖蒖正是以為此處人多,擠來擠去很容易把她和丁希堯衝散,自己好趁機擺脫他,卻不料他們剛到園子邊,即有鹿鳴樓侍者認出丁希堯,立刻帶他們走小門,引他們進入園中,還找了個最便於觀看的內場坐席,請他們坐下欣賞。
此刻表演的均是前幾輪中脫穎而出的優勝者,個個才藝不凡,容貌甚美,三五人一組,或清歌,或曼舞,不時含情凝睇向衛清潯,期待獲她青睞。而衛清潯迤迤然坐於正中主席上,居高臨下地含笑睨向眾女,那神情便如愜意地看眾妃爭寵的君王一般。一組歌舞畢,衛清潯也會環顧四周,看看圍觀者的反應。當蒖蒖與丁希堯出現時,她適時地發現了他們,好整以暇地靜待蒖蒖轉顧她,然後在彼此目光相遇時對蒖蒖悠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