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天不報我報(3 / 3)

陸既明和寧檬一下都明白了,何嶽巒看到了那條歪曲事實的新聞。所以他聽到寧檬說出尤琪一條命沒了時,是並不意外的。

寧檬滿心的悲憤無處申訴。

那條新聞。

她從來也沒有像現在這樣這麼憎恨過一個不負責任的新聞媒體。當負責為大眾傳播真相的新聞媒體為了博點擊博眼球說了假話,這簡直是一場良心的災難。

寧檬再開口時聲音都變了,那麼低沉嘶啞,仿佛半生中所有的鄙視與仇恨都滲透進了聲帶中,才發出這樣淒厲而苦澀的聲音:“何嶽巒,你說出這樣的話,你還是人嗎?你會有報應的!天不報,有我來報!”

寧檬說完想衝去何嶽巒那裏,一副要拚命的架勢。陸既明覺得差不多了,再讓寧檬待在這裏她真要掏出水果刀了。他攔著寧檬,半拉半抱把她抱走。

陸既明一直把寧檬帶進自己的辦公室。

下樓時在電梯裏他就打電話告訴楊小揚立刻掃清通往他辦公室的閑雜人等,於是當他摟著抱著寧檬一路走進屋時,隻有楊小揚看到了他們。

楊小揚被寧檬的狀態嚇到了,想跟進去問問怎麼回事,需要叫醫生嗎,但她被陸既明攔在了門外:“我和寧總暫時誰都不見,有人來找我們就讓副總先頂上。”

然後他關了門。

寧檬正在他懷裏顫抖。她的腦子裏應該還是極度憤怒後的缺氧和空白,不然清醒的她是會撤離他的懷抱的。

陸既明連這點空白的擁抱都很留戀。他沒撒手,就那麼攬著她,就那麼站在門口。他怕走到沙發上坐下,他和她無意識黏在一起的擁抱就散了。

他攬著她,手掌輕拍她的背,安撫她,勸慰她,逝者已矣,要克製悲傷。這是當初她告訴他的話。

寧檬漸漸從憤怒後的空白中走出來,但她好像又漸漸走進了哀傷的新的空白中。

她抬起頭看著陸既明,眼神是空茫的。

她說:“你們一定都覺得尤琪傻白甜,我對她夠好了,我可以不要這麼自責難過了,對不對?”

陸既明由衷地點了下頭。他確實是這樣想的。在寧檬與尤琪的關係中,他看到似乎一直在付出的那個人是寧檬。

寧檬紅著眼睛搖頭笑:“不是這樣的!你們全都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尤琪那麼傻白甜那麼善良的人了!你們都覺得我為她做的更多,對嗎?可其實她才是我的精神支柱啊!沒有她的鼓勵,我不知道我暗戀失敗是怎麼熬過來的;沒有她的開導,我不知道步入社會做一份我不想做的工作我是怎麼堅持下來的;沒有她的支持,我又怎麼有足夠勇氣踏出辭職換新工作這一步?我生命裏所有重要節點都是她在支撐我啊!你知道嗎,沒有她,我的耳朵,一早就聾掉了!”

寧檬用一種悠遠又溫柔的聲音,告訴陸既明,她和尤琪的友情始發於哪裏。

“我大學期末考試前發燒引發中耳炎,耳朵痛到我要發瘋。但大家都在為了考試鉚勁看書,誰也顧不上我。直到熄燈睡覺,我咬著牙在黑暗裏硬挺著。後來是尤琪實在聽不下去我磨著牙硬挺的聲音了,她掀了被子就下了床,走到我床前,幹脆果斷就說:起來,我帶你去醫院!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第二天上午有兩門科目要考,尤琪雖然不是特別學霸,但二三等獎學金她也是拿得到的。她那時陪我去醫院,可能整夜都沒法休息了,毫無疑問是要影響到第二天的考試成績的。

“我怕影響她,不同意去醫院。是她二話不說拉起我就走。我們在打車去醫院的路上,我耳朵裏的鼓膜就被血和膿鼓破了。到了醫院,掛號打針,很快一整宿就耗沒了。我怕耽誤尤琪考試,我讓她走,但她不肯,她說要和大夫問清楚,我的鼓膜破了,那我會變聾嗎。

“大夫說大部分可能是會的。我很難過,但幸好有尤琪一直陪著我,一直開導我。後來她說,她那天要是先走了,留我一個人,她擔心我會崩潰的。是的,我一定會崩潰的。

“第二天的考試,第一科她沒趕上,第二科她沒考好。不論幾等獎學金都和她無緣了。而補考費,我要替她交,她說什麼也不要。

“還好因為治療及時,後來我的耳鼓膜自愈了,我沒有聾,而這都是托尤琪的福。

“這樣無私善良的尤琪,世上再也沒有第二個了!”

寧檬說到這時,終於從空白的情緒裏走出來,真真切切地哭了。

“我好自責!都是我的錯!如果我沒有把尤琪扯進來,她就不會死!如果我不讓安中去陪她,她可能也不會死!我怎麼那麼粗心,安中明明得過抑鬱症,而我卻因為他說話好笑忽略了這個問題,我以為他能逗尤琪笑的,結果他們全都不快樂!”原以為是救贖,可原來是更快的墜落。寧檬用手掩著臉,淚水在她掌心下肆虐蔓延。

陸既明的心被她的淚水浸染得無比難過。

“扯她進來的人,不是你,其實是我,這都是我的錯!”他努力強調著,問題的根源在他而不在她。

寧檬搖頭:“不是的,如果我早點警覺,早點發現何嶽巒是個什麼樣的人,是可以避免今天的一切的!何嶽巒出軌,我明明之前就有所懷疑過的,我為什不堅定一點呢?”

寧檬抬起頭,看著陸既明,眼淚在她臉上布滿悲傷和後悔的軌跡:“如果我能早點警覺,你父親也不會中風去世了,你也不會身無分文,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陸既明心裏像有刀在剜一樣難過。

他把寧檬的臉扣在自己胸前。

“你好好哭一哭吧,今天哭完了,明天得打起精神來,壞人還在笑,我們沒有太多時間難過,我們得攜手去戰鬥!”

寧檬抵著陸既明的胸口,藏起自己的臉和表情,悶悶地嗚咽,直哭到手腳都麻了。

好一會後,她從陸既明懷裏脫離開。她抹幹了眼淚,說:“不好意思,我弄髒了你的襯衫。”

陸既明聳聳肩,一副你真健忘的樣子:“你又不是第一次弄髒我的襯衫。你以前吃的土豆牛肉大米飯可都反芻到我衣服上過,直到現在一回想起那個味道我都還想去死一死!”

寧檬又哭又笑。

然後她抹幹眼淚,收起悲傷,對陸既明說:“我知道你剛才把水果刀從我口袋裏摸走了。你放心吧,過了今天,我不會再有做傻事的念頭了。”

寧檬一眨不眨地看著陸既明,被淚水洗過的眼睛清亮得像被冰藍火焰淬煉過的鋒芒,任何汙穢都要在它的逼視下灰飛煙滅:“但是,我不會放過何嶽巒他們的,為了尤琪,也為了你和你的父親。”

寧檬看著陸既明,一字一句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