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說:寧檬啊,你的心是好的,我們也很佩服,但這片子,說實話投資不小,上映後票房卻不會多,這題材太文藝太壓抑了,沒有商業市場。
寧檬一聽這些人的話,就知道不用再談下去了。因為他們連完整認真地看一遍項目計劃書都沒做到。
其實這個故事一點都不壓抑,她和編劇一早就商定好了,故事的基調不能用悲慘講述悲慘。本質上越是悲慘的事,我們就越要歡樂地去講,講完讓人笑,笑過再令人哭。這樣給人帶去的觸動和影響,要比直接用慘和讓人哭講故事深刻得多,高級得多。
寧檬沒有告訴這些人,您誤會了,這不是一部壓抑的片子,這是一部用歡樂展示壓抑的片子。她覺得沒必要對他們解釋了,他們壓根對這片子就沒興趣,她又何必去說那麼多。
她隻是默默在心裏發出一聲不知道是什麼滋味的笑。看,抑鬱症這東西,果然還是不被大眾正視的,關於這部片子,大家對它的關注點,還是金錢收益遠遠大於生命的意義。
後來有一天,在寧檬拉電影投資屢屢碰壁的時候,柳敏薈給她打來電話,告訴她,唐正旺前兩天來了北京,來和券商開公司上市前的中介協調會,這兩天他們一直在一起喝酒來著。
自從薈影視首輪融資後,唐正旺成了投資薈影視的LP,從此他和柳敏薈一拍即合,合得來得要死,一頓飯之後迅速成為彼此感情不可被撼動的一生酒友。
柳敏薈告訴寧檬:“寧檬,我喝酒的時候把片子的事跟老唐說了,結果他很感興趣喲!你快出來咱們一起聊一聊!”
寧檬趕去柳敏薈和唐正旺正吃著飯的小酒局。
他們兩人對飲的小桌前,擺放著四套餐具,有三套都是用過的。
寧檬隨口問了句:“有人剛走嗎?”
唐正旺有點含糊其辭地嗯啊了一聲。
柳敏薈咋咋呼呼地讓她趕緊坐下,跟她說:“這都不重要,來來,快坐下我們一起來談重要的事!”
柳敏薈邊說邊對唐正旺擠咕眼兒。寧檬快被他愁死了,好歹一個估值過億的影視公司大老板,手下統領過那麼多演藝人員,卻一點演技都沒有。這眼色簡直是在昭告天下:我和唐正旺我倆之間有事兒!這事兒寧檬她不知道嘿嘿嘿。
唐正旺接收到眼色後,哦哦兩聲,趕緊說:“寧總啊,我剛剛聽柳總說了,你想拍一部關注抑鬱症的片子,前期已經準備差不多了,現在缺開拍的錢。”唐正旺頓了頓,把情緒猛然調到高漲的頻率,做作地一拍大腿,“哎呀!不如這樣吧!讓我來投!上個月從柳總那退回來的投資款,我拿出一半來投你這片子,你看咋樣?”
寧檬聽著後倆字兒,想樂。唐正旺一個地道南方人,咋樣咋樣的口音全都是被柳敏薈帶跑偏的。
她從唐正旺假冒的高昂情緒和做作的激動拍大腿動作中,確定唐正旺從本心來說,是沒那麼想投這部片子的。可他為什麼要做出這樣一套興高采烈的表演呢?
寧檬開始詐他:“唐總,你上市在即,公司投錢拍片子怕是不合適。”
唐正旺一拍胸脯:“用不著公司投,從我自己私人賬上投!”
寧檬說:“你上回投資薈影視的錢不是公司出的嗎?原來是筆廣告預算來著,那投資收回後也是公司的錢啊,你怎麼走你自己私人的賬?”
唐正旺不知不覺進套:“但後來我追加的一半投資款不是公司的呀,那是私人的錢。”
寧檬:“哦,誰的呀?”
唐正旺:“陸……柳總啊來來來咱倆還沒跟寧總喝一杯呢!來寧總,先喝一杯潤潤嗓子咱們再接著聊!”
寧檬笑吟吟地跟他們碰杯喝了口酒。
酒精熱乎乎地落在她胃裏,烘出半身的暖熱。她在暖熱中把事情前前後後差不多捋清了。
她看了看旁邊的座位,一個吃到一半提前走掉的人坐過的位置。
他的餐碟裏,剩著幾樣東西。被人咬了一小口的半塊豬頭肉,被人吃掉半根的芥蘭,被人咬下一小截的半塊山藥。
寧檬轉頭不經意似的又問柳敏薈和唐正旺:“剛剛和你們一起吃飯的人是誰啊?吃東西怎麼這麼逗,和我認識的一個人一樣,吃什麼都一半一半的。”
唐正旺又嗯嗯啊啊地打馬虎眼。柳敏薈又強調這不重要,這麼吃東西的人其實挺多的,來來來喝酒聊片子。
寧檬笑著說:“我認識的那個也這麼吃東西的人,他呢,是因為很煩別人不換公筷就給他夾菜,但對方夾了他不吃又顯得不禮貌,於是他就通常隻咬掉沒被對方筷子夾到的那一半吃一吃意思意思。”寧檬頓了頓,笑靨生花地說,“你們說巧不巧,我說這人你們都認識,還挺熟的,他叫陸既明。”
柳敏薈和唐正旺一下子都把嘴巴張得大大的,像兩個被戳穿的大傻子一樣訕訕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