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隨著雨越下越大,河水也越發充沛、氣勢洶洶、激石作響。蒙蒙的水霧下浩淼無際,光聽著那呼嘯的急流聲就夠悚人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疲困交加的凱西快無法保持神經緊繃的狀態、即將鬆懈下來墜入夢鄉時,像是無休無止的滂沱大雨終於大發慈悲地緩緩減弱,淅淅瀝瀝的聲響也歸於悅耳的叮叮咚咚,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水珠懶洋洋地敲在粗糙的岩石上,不疾不徐的悠然姿態與先前的爭先恐後判若兩人。
“是時候出發了。”凱西衝自己囁嚅著,強行打起精神來拍拍臉頰,又在洞口走了一圈,粗略活動下酸軟的四肢。
唔?那是什麼。
不遠處的河岸上,透過朦朧的水汽,隱約可見那嶙峋的巨石之間好像夾著個什麼。
不會是人吧。
一想到這個可能,凱西頓時覺得背上的汗毛直豎:被洪水卷走的人多半凶多吉少,要真是具麵容猙獰的屍體的話……
不管怎樣,去看看吧。
要是對方還活著,她好歹能拉一把手,總不能見死不救。
抱著這個念頭,凱西拍拍胸口,讓小鹿別再亂撞,一步一步地湊到岸邊——
長長的銀色發辮,挺直的鼻梁,深邃的眼窩,泛紫的唇抿著,而那星辰般閃耀的茶色眸子被緊閉的眼簾掩住。
外袍早已不翼而飛,寬鬆的內袍被汙濁的河水衝刷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如第二層肌膚一樣牢牢黏在他身上,隱約可見好幾道撕開的大裂口,水位線恰恰漫過他胸口的位置。他劍眉緊縮,像在忍受常人不可承受的痛。
一定受傷了吧。
當看清他難得狼狽的虛弱模樣,她頓覺腦海裡像是多了隻粗魯的手在胡攪亂拌一般,糾結成一團復雜的亂麻,想攏出條清晰的脈絡來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幾乎停跳的心髒處傳來股不容忽視的擰痛,放仿若被細密的針腳殘忍地紮過一般不適。
伊茲密他居然那麼快就找來了——這是猶如鬼神般可怕的行動力啊!
“醒醒,伊茲密!”颼颼的涼風刮得她回過神來,凱西突然醒起這不是感嘆的時候,趕緊蹲下,顧不上保持衣擺的整潔而幾乎是半趴在泥濘的地麵以便能最大程度探出身去往前夠。她怔了怔,又大著膽子拍拍他冰涼的雙頰想把他喚醒,未果。這昔日威風凜凜英明神武的比泰多王子分明落到了任人宰割的地步,那股凜然之氣卻始終未減,依舊鐘靈琉秀。
英俊又有什麼用,他臉色蒼白得像個鬼魂。
想到某種可怕的可能,她幾乎是抖著手湊到他的頸旁,顫顫巍巍地摸索著,心中拚命向各路神明祈禱,連賴安哥哥都被她當做救命稻草一樣念了無數次。
感謝賴安哥哥保佑,他還活著。
遠在二十世紀的賴安:“阿嚏!”
從沒有一刻像此時一樣,讓她覺得指腹能隔著薄薄的一層肌膚能清晰感觸到頸動脈的搏動是如此美妙動人。
也沒有沒有一刻像此時一樣,讓她害怕滿腹才華和抱負的他會就這般黯然無光地死去。
更沒沒有一刻像此時一樣,讓她明白什麼叫痛心,什麼叫恐懼,恐懼失去他。
以及,他對自己有多麼的重要。
如果不親眼見到這一幕,她或許可以在以後的日子裡,懷念他的時候一廂情願地相信他過得很好,而不是為了她這個不值得的人飽受折磨,疲於奔波。
她粗魯地擦掉大顆大顆掉落的淚珠,不知是喜是悲,一心試圖把他拉拽出來,可除了險些把自己也掉下河外,也不知他是如何卡進去的……嚴實到使盡九牛二虎之力,仍舊是怎麼扯都扯不出。凱西頭疼地鬆開用力過猛而麻痹的手肘,轉而打量起兩邊的礁石,然而光一個的體積都比兩個她要大上些許,就更不指望能撼動了。